而每枚纽扣的芯儿上还嵌着一块小小的晶石,在暗处就一闪一闪的,就如同一盏真的海灯一般。
宝石见姑娘拨着纽扣玩了半日,就不得不提醒道:“姑娘,衣裳换完了。”
林姜站起来的时候,还略微有点晃,走路也有点飘。她缓了缓神,就自己往里走去,见宝石要扶着她,林姜就推开她的手,还伸手摸了摸宝石的腮,认真道:“出去吧,接下来不是你这种姑娘家看的。”
宝石脸通红,同时在心内叫苦:……完了完了,姑娘喝醉了!怎么这种话都蹦出来了。
但她作为陪嫁大丫鬟,本来身份就有些特殊——在许多世家眼里,这种陪嫁丫鬟,基本就相当于送给姑爷的陪房。
但宝石是绝对没有当通房妾室的意思,所以这会子林姜直说接下来是她不该看的,她还真不好跟进去伺候。
只好看着自家姑娘,略有些摇晃地走进去内间。宝石心一横眼一闭:没事反正姑爷会照顾姑娘的,我,我就先撤离吧。
她走出去不说,还带上了整间新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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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走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喝醉了眼花。
卫刃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书。此情此景,倒像是在书房,而不是闺房。
林姜就带着七分好奇走过去,站在他旁边:“这时候你看什么呢?”
卫刃抬起头,难得带着窘迫,但还是坚强地把书的内容跟她分享了一下:“这是宫里关于大婚……规矩的书。”
古代又没有电子设备,没有绘声绘色的关于生理卫生的科学教育片可以看。
所有成婚的男女,要不是至亲长辈,口传耳授新婚知识,要不就只能通过各种话本和书本子自学成才了。
卫刃当然是后者。虽然他已经自学了一段时间,但今晚还是很紧张,赶紧拿出来再复习一下。
要是以往,林姜一听就明白了,可今日她喝的有点迷糊,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还有点蒙地继续问道:“规矩,今天不都走完了吗?还看规矩做什么?你还想着二婚用啊?”
卫刃:……
他被林姜的思维震惊地呆了一会儿,才继续艰难开口道:“你来,咱们要一起看看,这书上说,新婚容易……弄伤了人。”
一句话让他说的支离破碎的。
林姜听得费劲极了,索性就从卫刃手里直接抽走了书,自己看了起来。
看了两行字后并两张图画后,林姜终于慢半拍反应过来,卫刃在看的是什么,说的又是什么了。
只是酒意上头,林姜只是一笑:这简直是临上轿现扎耳朵眼啊。
随后她把书随手扔到地上,伸出两根手指抬了抬卫刃的下巴,用一种调戏良家妇女的姿态,眉眼带笑道:“看这种书能学到什么啊,我就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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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林姜按着生物时辰钟醒过来,只觉得眼皮沉重。
昨夜之事幡然入脑,她静静躺了片刻,反思良久,在心里发下重誓:从今以后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卫刃已经起来了,此时端了一杯温水给她。
林姜都不想抬胳膊去接,只懒洋洋开口:“我今天能不跟你一起入宫谢恩吗?”
卫刃见她倦怠气弱,立刻道:“好,我自己入宫谢恩就是。”
皇上是不会生气的,卫刃能感觉出来,皇上对林姜是很宽和的,类似于长辈面对一个跟自己投脾气的晚辈,那种欣赏和纵容。
林姜:……算了我还是起来吧。
正是因为,皇上平时对她多有宽容之处,这一日林姜才应该进宫谢恩。不说别的,就昨日皇上为了全他们三拜之礼所花的心思,林姜觉得自己就应该进宫这一趟。
何况,君臣情分不比别的,一个要给,一个就要敬才是。
多少臣子都是倒在‘恃宠而骄’四个字上头。林姜并不愿意留下一点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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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石进来要请林姜换衣服的时候,就见姑娘正在敷桃花霜。
只见在用清水洗去桃花霜之后,林姜脸上倦色尽去,依旧是清水芙蓉面一张,神采奕奕起来。
宝石先是在心里感叹一下姑娘医术,然后就捧着衣裳笑道:“姑娘今日入宫,可就不能穿自家的官服,要穿诰命夫人的服制了。”
说完后,又忙道:“是我没了记性,该改口了,以后该唤夫人了。”
林姜摇头:“别改,老爷夫人的,都把人叫老了。”
卫刃上头没有长辈,他自己就是家主,按着辈分肯定不能称呼什么少爷,叫老爷才是正经。
但林姜一听老爷夫人,就觉得是贾政王夫人那个年纪了似的,觉得自己顿时长了三十岁。
宝石点头,又不免问道:“我自是可以称姑娘和姑爷的,只是这府里其余人……”
尤其是卫家的下人,肯定不能称林姜是姑娘。
林姜转头对她笑笑:“怎么连你也忘了,我可是有自己官职的。”
于是后来黛玉等人上门来玩,就发现这府里人人都不称夫人或是奶奶,见了林姜都是口称院正,称呼卫刃则是大人,弄得一门跟朝廷对答似的。
也算是京中独一无二的称呼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只说林姜今日换上正三品诰命的服制,与卫刃一起进宫谢恩。宝石给她戴上三品标配的六对冠花钗的时候,还笑道:“只是这身衣裳姑娘也穿不了两日,很快又要送来二品的命妇衣裳了。”
林姜本来就身上酸,顶着标准服制更觉得头沉:“甭管二品三品,还是太医院的官服穿着舒服。”在她看来,自己的五品官位,可比二品的诰命要紧。
宝石笑眯眯:“没事儿的,再过三天,姑娘就穿回官服了。”
这话又提醒了林姜只有三天假期,而今日还要入宫耗费掉一日的惨痛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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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两人进宫见皇上,给皇上行的是给长辈奉茶的礼数。
而皇上,则是按照民间长辈见儿媳妇给见面礼的例,接了茶,预备了红封。至此,所有大婚的礼节,才算是走完了。
且说林姜皇上是见常了的,但见林姜穿诰命服制是第一回 ,皇上也觉得很新鲜。
就对二人道:“说来,除了朕的儿媳们,这还是第一次有诰命,专门来给朕谢恩。”
一般诰命都是由皇后负责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林姜:“那臣再去后宫谢过太后与皇后娘娘。”
毕竟她的凤冠霞帔就是宫里皇后娘娘赏赐的,而太后娘娘除了送了位管事老道的司仪嬷嬷,更赏了一套异常华美的头面给她。
其华美贵重程度,以林姜的眼光来看,都是可以参加大周开国百年大庆的程度。
既然收了两位后宫大佬的重礼,林姜今日不入宫也罢,既然入了宫,还是要走去谢一趟才是道理。
皇上点头应了,又道:“既然你要往后宫去,便也顺便替朕看看贵妃吧。”皇上边说边捂住了额头,似乎不堪其扰。
林姜想到贵妃也送了一份厚礼,想着正好了:原本贵妃再是贵,也只是妃。今日她作为诰命入宫,应当只拜见太后皇后的,贵妃那份礼只好日后再去谢过。
有皇上这个吩咐,她正好去一趟贵妃宫中,也少一件事儿。
皇上见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就加了一句嘱咐:“好好看看贵妃到底是怎么了,免得她宫里人三番五次来请朕,只说她身子不好。真是的,自打文贵人有身孕,贵妃的身子就没有舒坦过。”
林姜忍不住道:“陛下这不是明白,贵妃娘娘是怎么了吗。”
这话里因果多明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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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林姜告退后,皇上就看着卫刃一路目送她出去,不免打趣道:“她这是去朕的后宫,又不是去龙潭虎穴,就还得让你一直看着?”
卫刃回头端正姿态,重新拜谢过皇上信重,亲赐京营节度使一职,表示绝不辜负皇上的信赖。
这是正事,皇上也就一扫方才为爱妃头疼的家常样子,正经是天子威仪,不怒自发。
说到这种要紧事,皇上的声音都会不自觉低沉些,而这件事,本也就让他有些不痛快,话语不免更低缓,显出几分阴霾来。
“京中四大营,之前二十年都在贾代善手里,之后的十年又在王子腾手里。里头盘根错节,打小将士许多都是跟他们几家脱不开关系。”
所以皇上刚上任,就咔嚓了镇国公府的爵位,平了当年被太上皇挤兑的气,但一直没有动四大家族,也是有此考量。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杜绝——京中大营是决不能乱的,哪怕四大家族有些不法事落在他手里,也不能由着性子一发治去,总要等京营安彻底安定下来才行。
“之前明阳伯管了京营一年有余,因是代掌,他又是个温平性情,就没有将京营理顺,只是勉强压着京营没出乱子而已。”
说明阳伯是温平性情,乃是为着这是自己妹夫,所以皇上给了他个中性评价。
其实明阳伯是个很优柔寡断的性子,他对皇上是很忠心,但他本人绝不是个将领之才。所以他跟齐阳长公主夫妻特别和睦:他凡事都愿意有人给他做主,家里的事儿,他有时候觉得抹不开情面,长公主愿意出面管就更好了!
所以接手京营节度使后,明阳伯是发愁的,要不是皇上言明只让他代掌,他都不敢接这个差事。
而皇上要的,绝不是京中大营面上不出事,得过且过,而是完完全全任由他调度,如臂指使的四大营。
可他是天子,居于庙堂之上,不可能深入军营。
而军营中那些吃空饷、冒军功,任人唯亲以次充好等阴暗之事,非得真正突破军中体系,掌握了京营后,才能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