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闻言错愕,不禁发抖起来,但也不敢驳回只敢应是。
皇上努力缓了下语气:“朕并非信不过你这位皇后,但你宫里宫人最多,她们未必都是好的!且慎刑司若要严查,非得从你宫里起才能叫人知道惧怕。”
皇上倒是也理解皇后这是飞来横祸,贵妃的嚣张说到底该怪的是原身皇帝从前恩宠过甚,而不是皇后御下无能。因此也避免着削皇后的面子:“待你宫里宫婢太监都搜寻完毕,就让她们跟着慎刑司,一起去查旁处。”声音又转冷:“着重就要查这翊坤宫!”
皇后听闻自己人可以加入巡查组,果然立刻安心下来。
搜查之事定下来后,皇后小心加了一句:“那贵妃这里,暂且禁足封宫?”
贵妃跪在下头,忍不住狠瞪皇后。
皇上蹙眉:“这是自然!禁足到朕觉得够了为止再出来!”
皇后忙应了。
谁料皇上还不肯就此罢了:“贵妃无德无行,降位嫔,便逢大封,亦不得复位。”
皇后大晚上被拉来加班,终于在这一刻收到了回报。
甚至因为太美好而不可置信。
皇后知道贵妃要受罚,但想着目前只长期禁足就算好的,之后查出明证来,贵妃长期枉顾宫规,那就可以期待下贵妃的降位了。
谁成想皇上居然直接就让贵妃降位。还连着降两级直接成了嫔位。这还不算,最要紧的是后半句‘便逢大封,亦不得复位’,此旨一下,属实是职场到头,从此只有下降空间了。
皇后煞有其事感慨道:爱之深责之切就是这样的吗?长见识了!
姜恒次日起来,就被告知不用去请安。不止不用请安,还不用出门了,所有人都需要留在宫中,不能走动。
满宫里从秋雪起,都有些慌,因根本打听不到消息。
昨夜皇上就下了令,今晨所有宫道都仍保持夜里的下钥状态未开,且不只有内监,更有前头调来的侍卫一同把守,除了慎刑司的人,其余各宫宫人根本不能通过。以往什么人情,什么私路,在帝王一怒跟前都不好使。
平时秋雪消息再灵通也白搭,这会子根本出不去门,就算出去了门,也出不去永和宫正门和后门的两条宫道。
可以说根本无处打听消息去。
她们甚至不知道被封的只有永和宫,还是别人都这样。
姜恒听秋雪汇报宫道角门都有沉默寡言侍卫把守时,姜恒就笑眯眯道:“说不定是我昨儿在贵妃生辰宴上大发神威,贵妃告到皇上那里去,然后永和宫周围被封,我被禁足了哦。”
她原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自己说完后,秋雪和秋霜都一脸被雷劈了似的惶恐。
姜恒笑到床上去,还躺着滚了两下:自打到了这里绷的有点紧了,还是皮一皮有意思。
她有一种直觉,应当是翊坤宫出了事,还是出了大事儿,把皇上惹毛了!
秋雪和秋霜的心理阴影,直到吃早膳的时候才得到缓解。
宫里可以关门,但人不能不吃饭。
于是翊坤宫出事,加班的不止慎刑司,更有大膳房,他们需得派人去各宫各院送早膳。
为此,他们派出了所有的帮厨太监,甚至烧火的都派走了。就这人手还不够用,连看门的小太监都用上了——反正各宫主子和宫人们都被关着,大膳房也不用看门了。
秋雪去宫道门上,隔着铁链子接过了早膳盒,也接到了外头的消息。
送膳的小太监机灵的很,压低了声音几句话就把外头的情形交代了差不多。然后忙道:“我师傅是大膳房侍膳太监常青常总管,师傅伺候前头万岁爷走不开,让我给信贵人请安。”
秋雪把常总管的请安带了回来,也带回了安心。
原来是贵妃犯了大过。
宫里人也着实会见缝插针讨好人,常青在前头御膳房当差,今日估计也忙的滴溜溜转,却还不忘赶紧给永和宫卖个好。
虽说姜恒这里没有什么夹带违禁物品,但提早得知情报总是好的,要记常总管一个人情。
姜恒坐下来吃早膳,今日膳房送来了一碟子八宝酱菜。
她在家中时,早上吃粥也习惯配各色酱瓜酱菜。尤其是里头有一种滴了香油的甘露子咸菜,长得像螺丝似的,嫩爽甜脆,姜恒每次都会把它单独挑出来吃。
姜恒慢悠悠喝粥,等着慎刑司上门。
姜恒已经做好了准备,然慎刑司暂且还走不到她这里。
直到宫里早膳将尽的时分,慎刑司才刚查完皇后宫中。
承乾宫正殿。
苏嬷嬷对皇后深福身:“奴婢得罪了。”她脸上带着一贯的正直严肃。
方才她带着慎刑司的十个人,并七只训练有素的猎犬,把皇后宫里认真查了一遍。
甚至在皇后的允许下,苏嬷嬷亲自进入了皇后娘娘寝殿巡查了一遍——连皇后寝宫都查过了,之后才有底气去细细查旁的宫。
皇后倒是和颜悦色:“无妨,这也是你职责所在。”
苏嬷嬷虽进了她的寝殿,但一直将手缩在袖筒里没乱动她的东西,更不曾带狗进她的殿宇,狗只进了宫人房。
此时七条狗在院子里老老实实蹲成了一个圈,遥遥一看,倒像是一只硕大的狗长了七个头。皇后隔着窗子看都不免心惊。她向来不喜欢带毛的动物,连最小巧的黄莺等鸟儿也不喜欢。
何况这些大狗。
如今看着它们在院子里蹲着,就觉得自己身上痒起来,早已嘱咐了雪芽,回头就要硫磺粉来撒一遍,艾叶再烧了熏一遍。但想想这些训练有素的黑犬一会儿是要进贵妃宫中的,皇后就觉得它们也有几分可爱。
苏嬷嬷又向皇后请命:“回娘娘,奴婢接了万岁爷的旨意,接下来彻查诸位妃嫔各宫,需有娘娘宫中的嬷嬷与宫女监管,还请娘娘赐下人手。”
皇后点了司嬷嬷和贡眉,对苏嬷嬷摆手:“慎刑司才是主事的熟手,我这里的人都是外道,算不得什么监管,不过是接了皇上的旨,从本宫起到慎刑司,都要将事儿办好,才好回禀皇上罢了。”
又当着苏嬷嬷的面,直接告诉司嬷嬷和贡眉:“皇上的吩咐,本宫已经悉数告诉你们了。今日你们跟着慎刑司苏掌司同行。若有徇私漏查,将来再有事端,可就都在咱们承乾宫身上了。”
能力越大,责任不一定越大,但位置越高,拿钱越多,连带责任一定越大。
姜恒趁着这一天补觉,皇后却要担着责任派人同行。
一行人数条狗,浩浩荡荡出了承乾宫,拐上了去西六宫的宫道。
哪怕永和宫就在承乾宫隔壁,直接去那里可以省下很多腿脚,却也不能。慎刑司必得按着位份顺序,先去抄,不,先去查翊坤宫。
曾经的贵妃,现在的年嫔,端坐着等慎刑司。
年氏努力告诉自己,哪怕是嫔位,也还是主位娘娘。她还有母家,不能跌份。皇上只是一时恼了,将来总不忍的。
她跟前跪着瑟瑟发抖的甘棠。
一夜过去了,甘棠却还穿着那身衣服,就是黑了好些。因昨夜皇上起驾后,她就被关进了搁煤炭的房间,今日一早才被重新提溜到年嫔跟前。
甘棠忙抓住机会哭求道:“求娘娘饶命。”
年嫔捧着滚烫热茶,却觉得手还是很凉:“本宫不要你的命,只是你多次犯了夹带宫外物入宫的宫规,要把你交给慎刑司处置。”
她恨死了背主的奴才。
还留着甘棠过夜,是为了废物利用:反正她宫里还有些宫外传递的物件,就全都安在甘棠身上,让她进慎刑司熬大刑去吧。
至于甘棠会不会吐出别的事儿来,年氏倒是不在意。甘棠一家子全都在年家当差,一个人去死,和全家一起死,甘棠还是分得清楚的。
甘棠想上前抱着年嫔的腿哀求,却被太监按住。
“都是引桥,她不知做了什么孽,毁了脸容。奴才怕误了娘娘的大事,才……”
年嫔施舍她一个眼神:“这话你说了很多遍了。那宫女是真的得了急病毁了容,还是装腔作势,一开始就没有投诚的心思,一直在欺瞒本宫,本宫自然要查个明白。”
“但这事儿你就不必操心了。本宫将来自会去找她。”
年嫔刚说完,外头慎刑司的人就到了。
苏嬷嬷是年氏很熟悉的脸了,但就跟在苏嬷嬷身后的,还有一张脸她也很熟悉,正是她方才还在提起的引桥。
只是引桥脸上光滑白皙,哪有一点甘棠说过的满脸疹子的样子。甘棠也一眼看到了引桥,再次像见了鬼一样:“你的脸!你的脸怎么没事?昨晚你的脸都烂了!”
引桥无辜表示昨晚从来没见过甘棠,并对甘棠恶毒诅咒表示了不满。看着年嫔甚至带了几分幽怨道:“奴婢卑微,原当不得娘娘传唤。然奴婢实在没有脸都烂了。”言下之意,不把我抬举给皇上就算啦,咋还造谣我毁容呢,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吧!
年嫔反被她噎了一下,好像她翊坤宫小气又反复一般。
她盯住苏嬷嬷:“苏掌司,这宫女是什么时候到的慎刑司?”
苏嬷嬷非常淡定:“奴婢只是昨夜接到圣旨,要清查后宫违禁之物。慎刑司的宫女不够,奴婢才往内务府闲置人员处挑了几个宫女,因首要会识字写字的宫人,就挑了她。”
有人的脸亲和,有人刻薄,有人则长了一张正直的脸。
苏嬷嬷就是这样,包青天见了她,都要反思下,自己是不是不够铁面无私。
她就顶着这样一张脸继续道:“这是昨日夜里的事儿了,至于奴婢挑她进慎刑司之前,她有无见过年嫔娘娘宫里的宫女,奴婢便不知道了。”又似乎想起什么来似的补充道:“但昨夜三更天时分,奴婢见到这位叫引桥的宫女时,她脸上并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