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每晚他睡的都不甚踏实,总觉得一觉醒来,自己仍旧是天地间一缕帝王孤家寡人魂魄。
直到见了十三这一日,他才觉得心思凝实了,彻底踏实了。
这个大清,还是他的大清,但这回他不会重蹈从前的遗憾!
尤其是……皇上把目光专注到怡亲王的腿上:“你起来再走两步朕看看,来,走两步。”
这回换准备拿点心填一填肚子的怡亲王懵了:???
四哥这是怎么了,怎么跟自个儿在府里哄小儿子似的。怡亲王府有个侍妾一年多前刚给他添了个小阿哥,这些日子正在学着走路,怡亲王就成天蹲在地上拍手:“来,走两步。”
皇上不管十三的诧异,非常坚持。而十三也是个习惯听四哥话的弟弟,再不解的指令都先坚决执行,还超标准执行,不但起来走了一圈,甚至还跳了两下,看样子皇上要是不叫停,他能再打一套师傅们教的伏虎拳。
好在皇上叫停了:“朕……前几日连着做噩梦,梦见你腿上生了碗口大小的疮,连带着高热惊悸,十分凶险,只怕于性命有碍。”
这会子十三弟的腿应该是出了毛病的。
就是这腿上的伤痛,让骑射奇佳的十三弟没法上阵杀敌,还时不时疼得他无法行走或是高热危病,最后成了不治的骨疮骨痨,壮年而逝。
怡亲王心里很是动容,怪道今日见了四哥,就觉得他看自己格外上心似的,原来是有噩梦侵扰龙体。
于是十三很乖很体贴地保证,自己明儿就先去太医院,让擅长跌打骨科的太医们集体给看看腿脚,请皇兄放心。
皇上经过方才‘走两步’事件,也有点尴尬。
于是兄弟二人坐下来,又开始说政事。说到朝堂之事,皇上还真有一事想问十三爷。
“现今镶红旗满军旗都统,瓜尔佳观保此人,你与朕详细说说。”
雍正帝自打过来后,十天的功夫早就对朝堂洞若观火了,前世今生的官员们也都对了个大概。基本得些重用体面的官员,都与他前世大差不差,唯有一人,位居镶红旗都统这样要紧的官位,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细查了这人的履历,发现此人从出身到个人能力都很是出色,升官也很快,可见颇得先帝看好。但其中更让皇上在意的一点是,怡亲王与这个观保私交不错。最近一桩八旗整顿屯田的差事,还是怡亲王提议,交给瓜尔佳观保的。
十三爷见皇兄忽然问起此人,倒也不甚奇怪:从前皇阿玛在的时候,为了夺嫡兄弟们都红了眼了,皇阿玛也心里狠起来。四哥当时要做孤臣,对朝上位高的臣子们当然不能多来往。这瓜尔佳观保与自己有过些渊源,皇兄若要重用他前,多问问也是应该的。
十几年前,皇上带着几个儿子御驾亲征噶尔丹的时候,当时才三十岁的观保曾经负责护卫过十三爷,是从那时起就有的交情。
而三年前,先帝爷废太子,十三受到牵连,很是失了先帝爷的心,落寞的很,外头官员看着皇上眼风落井下石的不少,倒是这观保多次暗中周全了些。
听怡亲王说完,皇上便先对这人心里有了些好感:原来是帮过朕的十三弟啊。
十三说完正经话后,忽然带了点好奇悄悄道:“皇兄忽然问起观保,是不是因为新的……”他指了指心口,带了点兄弟间特有的调笑意味道:“心上人啊——臣弟虽然不在京中,但也知一月前的选秀,皇兄将观保之女瓜尔佳氏定为了唯一一个贵人。”
皇上一怔,实在少见这样自然洒脱开玩笑的十三弟。
十三爷经历了四年前,康熙四十七年的废太子之事,确实是失宠被冷落了几年,但皇上登基后就一直很受重用了。故而并没有如雍正帝曾亲历的时间线一般,十三弟消沉十多年,屡屡被皇阿玛冷落训斥,以至于年轻时候的潇洒写意全然变成了有些过分的小心,言谈十分谨慎。
皇上也就放松了跟十三摇头笑道:“朕这些日子忙的很,连瓜尔佳氏的面儿还没见过呢,你倒是会胡猜。”
听到这儿十三爷有点诧异了:京中跟河南一直有书信来往,福晋的最新一封家书里也提过,新的秀女十日前就入宫了。按说信贵人应该是新人里头一份,怎么会皇兄都没见过。
只是事关小嫂子们侍寝问题,那真是不能再玩笑了,太过轻薄。十三虽有疑惑,却也先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准备回府去问问自家福晋。
此时慈宁宫中,太后正守着十四爷,带笑听他讲去河南一路的见闻。
然后不免嘱咐他道:“从前为你皇阿玛怎么办差,日后为你皇兄也要如何。还得更仔细才是!不要自为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就自傲起来,若是耽误了差事,叫你皇兄拿着你做了筏子惩戒了警人,我可不管你!”
十四不听还好,一听就不由道:“额娘还说我,我瞧着皇兄待十三哥总比待我亲近。”
太后一听他这种有抱怨君王嫌疑的话也往外蹦,就恼道:“从外头回来,还没吃上团圆饺子就吃起醋来!你膝下也是儿子女儿好几个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说话不防头,就你这张嘴,别说皇上了,我都不敢差使你做点正事。”
说到这儿太后真有点急了:十四打小就皮实,或者说莽,别人都不敢言语顶撞先帝爷,他就敢,有一回还气的先帝爷差点抽刀砍他。
这会子皇上登基他辈分涨了,看着更莽了,万一真惹恼了皇上,兄弟翻了脸,她这做亲娘的,下半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此为一处糟心,二则太后看着幼子,就想起比皇上小十岁的十四,都已经膝下四个儿子了,如今府里还有一个侧福晋一个侍妾怀着身孕,然而皇上那里却连后宫都不进了!
太后不免更焦虑了,对着小儿子就又训了几句才罢休。
于是十四爷罕见在太后这里混了个灰头土脸,纳闷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