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元年,直到秋日,帝相才自长安归于洛阳。
姜握这才见到已经考上经济学院的辛幼萍。
那一日秋阳很好,透过玻璃窗洒下来,照亮了走进门的少女的容颜。
玻璃窗。
姜握还记得,当年她刚兑换出《古代的奢侈品:玻璃的制造》的时候,小爱同学曾经赠送给她一个‘有趣的知识科普’——
现代建筑随处可见的板状、平整、透明整块的大玻璃,百分之九十都是浮法玻璃。
而新华夏是在1971年,才突破西方的技术封锁,研发了能够自给生产浮法玻璃的生产线。而且生产线能运作,需要大量燃料和电力的支持。
也就是说,能烧制出各种玻璃碗、玻璃杯等器皿,跟能用上玻璃窗,又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姜握刚来的时候,是很不习惯古代的照明问题的。
尤其是当年她刚进太史局的时候——那时候她哪有‘私人办公室’,更别说是如后来尚书、宰相时的私人办公院落了。
只是在太史局的正堂内拥有一张办公桌。
还好太史局的官员少,大家除了一张桌子,还能有‘半私密空间’。
太史局的大堂被一扇扇屏风分成错落有致的一块块区域。
为了看得清公文,白日屋内也得点着九枝灯台,每旬每人都要各自去领蜡烛办公用。
又因屋宇高阔,大堂最深处黑如夜色,哪怕点着灯也不好办公,只能设些柜子做存放文书之用。
所以姜握从那时候起,就喜欢靠窗的位置。
她自我安慰除了夏天晒点,冬天冷点,春秋季还是不错的(虽然北方的春秋天短的像是兔子的尾巴,嗖嗖就过去了)。
不过……她也有喜欢古代窗子的时候。
当年在掖庭,每逢年节下,她常与武姐姐一起,为窗户糊新的窗纸或是绫纱。
虽然她糊窗纸的水平,就如同她的女红技巧一般,但她还是颇乐在其中。
后来,媚娘就专门安排她去给窗纸涂桐油(防雨水之用)去,到了糊窗户的细致活则自己来做。
宫女居住的屋舍,窗子都是最简单的直棂窗,也就是一条条竖向的木杆排的像是栅栏一般,糊窗纸也简单。
那就是她们最开始的窗户。
而每回姜握从太史局回到掖庭,从窗口看到武姐姐,都觉得木制的窗棂如同一架画框,里面装着一张美人侧颜画。
等到媚娘再次入宫,两人再于窗前对坐,自然就不是掖庭小小的直棂窗了——因直棂窗不能做的太大,如果窗子太大棂条过长,还需要另外增加横穿的承棂串。
因此皇城中的宫室殿宇为了采光通风便宜,大多用的都不是直棂窗,而是四扇到八扇不等的槛窗,便如诗中所说的‘玲珑开户牖’。
那时候自不用她们再自己糊窗纸。
而当年紫宸宫中的窗户,除了帝王寝宫特有的露皇宣糊窗纸外,有时候为了亮堂,棂格间还会采用琉璃片镶嵌,采光就要好多了。
而现在用的玻璃窗,则是三年前,城建署玻璃坊新研究出来能够量产平板玻璃的两种法子——
一种是冕牌玻璃,方法有点像陶器制作,加热玻璃到熔点,然后放在金属旋盘上不停地转动,运用离心力把玻璃‘甩’成一个圆盘状。
只是这样‘甩’出来的玻璃,注定了中心厚边缘薄,只能切割合适厚度的部分来用,因此做出的平板玻璃面积有限,而且透明度和平整度也不会很好。
第二种玻璃的质量更好些,但制作起来成本和技术要求更高:需要在特制的大型钢铁圆筒状模具里吹制‘玻璃球’,等玻璃冷却后切开,再慢慢加热使玻璃摊平变成一块平板(这对温度和玻璃工技术的要求就高多了)
而以上两种法子,其实也都是随着冶炼‘高炉’的出现,才能从想法变成现实。
最先更换玻璃窗的,当然是明堂。
明堂为皇帝布政之所,换了玻璃窗后,名副其实变得更‘明’了。
而姜府中,因崔朝这两年在养病,倒是没有大改。
只是姜握的书房换了两扇玻璃窗。
此时她透过玻璃窗看着走进来的辛幼萍,忽然还挺怀念当年‘白纸糊窗堪听雪’,那种雪打在纸上沙沙的声音。
*
辛幼萍起初以为大司徒在看窗外风景,后来才发现,大司徒在看玻璃窗。
而大司徒书房的两扇新窗,自然也让辛幼萍想起了祖父——
祖父是在去世前一年,收到了两大块平整透明的玻璃。
这种从京中城建署直发的极贵重物品,到陇西道后,是当地驿长亲自带人送过来的。
拆开层层包裹,直到他们和辛相一起,亲眼看到玻璃是完整没碎的,驿长才松口气,请辛相签了字复命京中。
辛幼萍记得,很快祖父就叫来了匠人,按照玻璃的尺寸重新给他改了书房的窗子。
之后何止全家人,凡来探望的亲友,都得来参观下祖父的玻璃窗书房。
祖父又按照大司徒信上所写,在玻璃窗下放一块反光镜,屋里就更亮堂了。而且冬日无需开窗就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那时候,她常陪在祖父榻前,用棉布小心地擦去冬日里玻璃窗上泛起的雾气。
这样祖父就可以坐在窗边看雪景,而不用冒着染风寒的风险开窗或是出门了。
那年看着院中的白雪红梅,祖父捧着热茶道:大司徒在朝他就放心了。
如今水泥也好、玻璃器皿也好,虽未到常见如陶罐瓦罐的程度,但在家底丰厚的簪缨之族看来,已经不算什么奢侈品了。
起码早就不用像当年水泥路刚出现一样,搞什么‘拍卖’,还拍卖‘拍卖会名额’,简直是套娃似宰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