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一贯钱放在一张桑穰纸上。
有一事她想了很久,如今应当也可以试着去推行了——纸币。
其实如果不限定于官方纸质货币,其实早在宋朝交子前,就出现过类似于纸币的货币形式。毕竟,拎着一串串的铜钱做交易,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尤其是大宗买卖,光拉铜钱的车可能都要雇好几辆。
汉武帝时就曾发行过白鹿皮币,当然一张代表四十万也实在是太黑了,并不算是真正的货币。
而此时,也早有柜坊(类似后世钱庄,用于存放与借贷钱财),会发行一种民间飞钱。
在姜握跟崔朝还没有太熟的时候,就听说过他替晋王管着的产业里,就有柜坊。
当然,飞钱与其说是纸币,不如说是一种‘支票’或是‘信用券’。
不过话又说回来,纸币的本质,也是一种信用券。
用一张纸以及上面印成的数字来代替‘真金白银铜钱’,靠的正是一种‘信用’。
只是,是国家和朝廷的官方信用。
故而历朝历代,自宋发行官方纸币,一直到清朝,甚至民国,纸币就在正常流通与崩溃之间循环往复。
说到底,崩坏的是朝代与经济制度。
就像哪怕姜握所在的现代,也有震惊世界的津巴布韦恐怖通胀货币崩溃,还创造了一张纸币上,甚至印了‘一百万亿’这样的世界纪录。
被称为人类史上的货币奇观,也是悲剧。
姜握拎起了一贯钱。
如今朝廷的信誉在无疑是靠谱的:国家安定富强,连民间柜坊的飞钱都多有商人使用,官方发行自然更有保障。
而限制纸币的,更多是技术问题。
一则为纸张成本。
正如刘仁轨所说,以从前的纸张成本,纸都是奢侈品,何况是做纸币。若非做成大额,还不够赔本的。
尤其是做纸币的纸张肯定不能是粗糙易损的最便宜的麻纸,必得是坚韧与能印刷清晰俱全的上等纸张。
这成本就更高了。
而这二,就是技术限制——原本唐朝的印刷术只处在一个起步期,绝大部分的书都是手抄本。
然而书能手抄,这纸币总不能手绘。
尤其是钱币与书籍报纸还不同,书本上的字迹略微模糊一点也不妨碍看,但纸币对印刷术的要求,就实在高多了!
必得雕刻技艺精湛,能清晰印出各种花饰、图形、文字和官印,才能令伪造者难以按照刻印。
否则,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钱啊。若是官方印钞技术不达标,那估计不出一年,就会假的纸币满天飞,
直接崩溃掉。
当然除了印刷各种边饰、屋、木、人物等图案来防伪之外,如宋明清等朝代,还会通过给纸币编号,加上官方特质的印泥等多重手段来防假//币。
然而这些的前提,都得是印刷术的进步。
于是过去这些年,姜握只想过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去试着推进。
但现在,技术的门槛,应当勉强能达到了。
她一枚枚数过铜钱——
待到下次再见,辛相可就不能用带不动那么多钱为由,只给她五贯钱了吧。
**
“给纸币上画图?”
姜握点头:其实现代纸币上喜欢印人物和风景,大概也是传承自古。
自宋代交子起,纸币上就多印各种人、屋、木等图,且会多色套印,还时不时改版图案,与时俱进的防伪。
王鸣珂很是新奇而欢喜:“能把我的画印在钱上?”想想好像过于美妙了。
想当年她每回替姜握写定制话本,都会收润笔费。
可这次,如果能把她的画印在钱币上,那真是可以不收润笔费了!
王鸣珂立刻提笔,准备认真记录姜握的要求。
“你想让我画些什么?”
“女娘。”
“军中的女兵,在朝上的女官,治病救人的女医,上学念书的小女孩……”
王鸣珂怔住了:“你要把她们印到钱上去吗?”
姜握点头。
她从想到纸币的时候,就想这样做了:从前父母也会收藏各版人民币为纪念。在第三套人民币的一元纸币上,画了一个女拖拉机手:梁军。
她是新华夏成立以来,第一个女子拖拉机手,后来,她也组建了第一个女子拖拉机队。
其实新华夏刚成立的时候,城镇女职工人数也只占全国职工总数的7.5%,且绝大部分还都是从事纺织业。[2]
正是一个个如梁军这样的女性,走向了各行各业——
她们让更多的人意识到,这些事,女娘也是可以做的。
而在此时,姜握也要把一个个‘她们’印在纸币之上。
*
蓬莱宫。
姜握来向皇帝回禀第一版纸币的图案之事。
与后世许多国家的钱币,比如英镑上会印女王不同,在中国古代印帝王图像在钱上却是不可能的,起码短时间内,普遍的认识是无法被改变的——
华夏历朝历代,见帝王御相如见帝王一般,臣民是要好生供奉的。
比如宋朝战乱时,许多臣子和百姓,会因为护送皇帝一张御画而牺牲,还有臣子宁死不降的时候也会选择带着御像殉国而死。*
所以钱币上的人物像,不可能是圣神皇帝本人。
然而,皇帝御容虽不能绘于钱币,却不代表旁的不能——
姜握进门,就见皇帝举起两张亲笔勾勒的线条图:“你觉得哪一张放到纸币上更好?”
一张是【日月悬于圣神皇帝登基的则天门之上】的风景画,还有一张,却是更为生动活泼的【上阳宫校门口猞猁与仙鹤】的动物画。
两人一同选中了日月悬于则天门上的那一张。
毕竟第一版纸币,还是以风景人物为主。
而姜握则坐在帝王身侧,笑道:“其实陛下御容要绘于纸币之上,也不是不能。”
她向皇帝介绍起——非流通性绝版纪念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