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殿。
吐蕃使者一脑袋马蜂窝离去后,圣神皇帝重新取过朱笔,并对帘后道:“文成,你怎么看?”
帘后走出来的李文成不免一笑:这不是姜握常拿来问吏部尚书狄仁杰的话吗?
怎么陛下今日也用起来。
“臣看来,甚好。”
圣神皇帝今日叫李文成过来,并不只是为了让她在帘后看看‘王子和亲’事,更多是让她作为对话外的旁观者,观察下吐蕃使臣的态度。
文成看的也清楚。
“松窝如今,也算是吐蕃的‘论’(宰相)了。”文成想起与她打过交道的吐蕃前几位宰相:“与禄东赞与其子赞悉若、钦陵,确实不可相较而论。”
若换了那几人来,哪怕面对这些句句状况外的提议,也不至于一脑袋高粱花子一样就走了。
“罢了,这件事就交给鸿胪寺吧,你有闲暇的时候盯一眼进度,没空也就罢了。”
圣神皇帝确实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
文成管着的兵部事、火铳事,以及即将年后开学的军事学校,桩桩件件都比这个重要。
倒是文成,见皇帝有结束‘和亲’话题的意思,不由道:“还有一事,突厥……”
她还未说完,就见圣神皇帝举了举手下的奏疏:“朕正好在看,吐蕃使臣欲请和亲,虽是前日私下与鸿胪寺官员禀明的,却也让突厥闻风而动。”
主打一个‘冤家对手’有的,我们也得有。
突厥使节也上书求和亲。
圣神皇帝把这份奏疏搁在一边:“无妨,武氏宗亲还挺多的。”
虽说从做皇后起,圣神皇帝就把武家人扔到各个边地去,但并没有扔完就不管了——大件垃圾扔了,总得注意不要影响环境。
尤其是随着她越走越高,总得注意下,不要让这些人为祸一方。
因此圣神皇帝也就知道,武氏宗亲这些年,还真繁衍出来不少。
当年把她们赶出家门的异母兄长,都俱已病故,剩下的武氏宗亲,便都是圣神皇帝的晚辈了,如果按血缘算,便是两个亲侄子(异母兄长的儿子),还有几个算是五服内的堂侄。
先不算堂的那些,就光说两个亲侄子,如今都才三四十的年纪,每个人膝下就都有好几个儿子了。再加上那些堂侄,以及他们的子嗣,真可谓能做到各个年龄段的和亲预备役都有——
若联姻番邦的掌权者喜欢成熟的,便可以将侄子辈这种三四十岁的送去,若喜欢年轻的,侄孙辈更多的是十几岁的少年人。
若是联姻对象年纪小,想定娃娃亲,也都广有人选。
武氏宗亲可送去和亲的儿郎这么多,可见……
圣神皇帝心道:可见这些年,真的没有少吃她的粮米,还得耗费人手看着他们,又是一项开支。
总不能一点用处都没有吧?
故而见了突厥也有此意,皇帝就对文成道:“都可。”
调、教一下,还能有点用处的,就送出去和亲。
若是调理都调理不出来的蠢货,就放在神都,拿他们的‘武氏’身份当成鱼饵,钓钓鱼消遣也好。
总之,别想光吃饭不干活,在边关躺平,消耗着国家的税赋和粮食不停制造新后代了。
文成听到陛下这句‘都可’,不由看了一眼圣神皇帝:假如武氏人,跟陛下能有一点血缘的体现,那才能达不到,起码长相会出众。
那样也行叭。
文成这才告退。
临走前,圣神皇帝还忽然想起一事,问了一句:“上阳宫将要开学,晋阳是不是快回来了?”
文成点头:“昨儿才收到信,已然从长安出发了”。
就听皇帝又道:“待她回神都,你代朕去亲接一接。她年节下既未在,就挑几种有趣的烟花给她。毕竟她在这儿的府邸空了个过年,放放烟花也算是避瘟镇邪了。”
以晋阳公主的身份,能离开长安来上阳宫任教,对西京长安的稳定有所裨益,而且晋阳又确实是有本事的,圣神皇帝自然对她也多加以关照。
*
而此时,另一位没有被圣神皇帝提到的李唐的公主,却正在家中给圣神皇帝备礼。
延安大长公主。
这是她的新封号,她自己还是更习惯从年轻时就有的封号:千金公主。
作为李唐高祖李渊的女儿,千金公主在李唐宗亲里辈分是比较大的,但她年纪却只跟自己侄子,先帝高宗相仿。
她的封号还是圣神皇帝改的——
因圣神皇帝登基后,她是最‘识趣’的李唐宗亲,直接上书要求改姓武氏。于是得了这个封号,和五百户的实封。[1]
但除了封号和加食邑,圣神皇帝对她,却再也没有表现出什么额外的照顾恩宠。
千金公主也明白:因为她在政事上不够有用。
比如同为李唐册封过的公主,她在能做实事,助力朝政上,较李文成、晋阳公主都差远了,尤其是从前的文成公主,这是实实在在掌兵练兵的。
可……
千金公主也很委屈:之前也没人教她接触政事啊,她也没有前后眼,能看到将来会有女帝登基。
于是,千金公主就依旧准备在自己擅长的赛道上发挥特长,让圣神皇帝另眼相看,更加重自己身份。
*
“母亲是不是多虑了?哪怕陛下要与吐蕃和亲,也不会动咱们府上的孩子,母亲何必为了此事给陛下备礼?”
千金公主之子郑理回到府上时,听侍女说起公主为了今日朝堂上的吐蕃和亲传闻而担忧,正在给宫中备礼,以求皇帝不要选中公主府的子嗣去和亲。
郑理不由走来劝慰。
他认认真真劝道:陛下已经召真正的武氏宗亲归朝了。哪怕母亲自请改了武氏,也不用担心公主府的孩子们。
然而还没说完,就见母亲千金公主,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了看他。
“这个道理,我难道不知道?”
千金公主直接道:“我只是要寻个由头给陛下‘求情’罢了。”
其实,要拉进两个人的关系,尤其是拉进与上位者的关系,除了送礼讨好外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去求情。
去求一件上位者举手之劳,甚至根本不用一劳的事情。
之后就顺理成章能以‘报恩’‘感谢’的由头,再走的更近些,送礼都送的名正言顺。
郑理:……果然是阿娘,你在第五层。
之后,郑理也热切起来:他虽是公主之子,但因并不擅长读书骑射,如今也没有什么实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