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要做的,不只是璞玉不遗草泽。还要……打磨!
需知何为璞玉?乃未打磨之玉石!
圣神皇帝的目光望向三所学校——这里面有许多人,都是‘璞玉’。
军事学校初等班里,那些出身平平素日只能苦练骑射,想学打仗却也求学无门的年轻兵士;高等学校里,那些各署衙不能露头的低位朝臣,女校里多是十岁左右的小娘子,面庞稚嫩而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若他们没有机会,璞玉,也终究只是泯然。
圣神皇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朕之大司徒欲办此学,甚合朕心意,故以上阳皇城许之,以琢草野璞玉之材,为国以蕴梁栋。”
“因朕深知。玉在石中,若弃掷于角则为瓦砾,若细而琢之,则为——”
“圭璋!”
*
杨小藜怔住了。
圭璋。
她的认字和学问都是跟着报纸学的,跟簪缨之族的小娘子们学的很有体系不同,她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看到什么学什么。
圭璋这个词她在报纸上见过。
也捧着去问过抄报铺的女娘。
何为圭璋。
玉之贵也!
又有王有贤臣,如圭璋之贵。
她……杨小藜,是亲人都不愿意要的小女伢,是家家户户菜园外面都会随意生长毫不稀罕的灰灰菜。
她会是璞玉吗?
甚至,会是圭璋?
*
“朕今日下《求贤诏》,为求文可以经邦国,武可以定边疆之材。”*
“不仅如此。”
丹陛之上的皇帝,倏尔抬手指向一处。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陛下的手,转向了一面墙壁——
是高等学校的训言。
“夫欲构大厦者,必藉众材,为国者亦犹是焉。”。[1]
“国如广厦,必藉众材。”
正如这巍峨观风殿,不只有顶梁柱。
圣神皇帝的语气里,透露出一股无比的坚定,甚至是霸道。
她是在说:各种人才,朕都要!
圣神皇帝望向下方芨芨学子道:“朕之公主皇子,或入军事学校学以卫国之策,或入集贤殿书院,总括群书复造目录,以丰经籍传于后世。”
皇帝顿了顿,说起了最‘重点’皇子。
“朕之子嗣周王,今岁亦入农学院。”
“其所学为孳生(繁殖)、课养鹅、鸭、鸡、彘之属。”
“朕以爱储人才,爱民为念。”
“故,各学校学院所学,于朕看来凡有益于家国百姓,皆为栋梁!”
“诸学内,不以‘文’为清贵,‘技’为下卑!”
杨小藜惊呆了。
且不光她,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容——许多人是隐约听说过,圣神皇帝的公主皇子们也都入学。
但知道周王李显进了农学院,而且专门搞养殖的人,并不多。
之前官方也好,报纸也好,都没有大肆宣传。
知情的朝臣,多以为此事不雅,不够匹配周王身份,也不敢到处去传。
谁料,陛下居然特意留到了今日来说!
确实是,如果周王都能去司农寺专掌孳生禽牲,那其余人,还有什么挑挑拣拣处?
而皇帝哪怕说一万句她重视对民生有利的各科,也不如此时简短有力的一个事实!
然而直到此刻,还有许多人不敢置信。
很快,杨小藜的目光捕捉到东台之上,方才主持典礼的镇国安定公主,对着高等学校的区域做了个手势。
只见一个头戴远游三梁冠的青年站了出来——诸王才能佩戴此冠。其中又以亲王冠上可加金附蝉。
真的是周王!
周王甚至还当众即兴讲了两句话,大意为:‘养鸡是一门艰深的学问,非大才不可为。’。
*
在周王插曲过去后,圣神皇帝的《求贤诏》便到了总结之言。
“凡公卿朝臣举才,无论士庶,具以才达!”
“凡有才学者,朕必当擢以不次。”
‘无论士庶’之词一出,这殿内又是另外一种骤然寂静。
圣神皇帝如不见诸人异色。
她只是如一轮旭日一般,于九重丹陛之上,睥睨道——
“今日,《求贤诏》布告遐迩,万民需知朕意!”
*
观风殿中,一片风暴过后一般令人心悸的寂静。
说来,今日来参加开学典礼的,也不只有学校的老师学子,如此大事,陛下都要亲至致辞。
自然有申请来旁观盛典的朝臣、世家、勋贵等人。
听到陛下《求贤诏》的庶族有多么激奋欢喜,世家名门就有多么心惊肉跳。
原本他们自矜什么?之前的世家是能做到,他们集体撂摊子,朝廷就得停转。
可如今……
那以后……
简直令他们不敢想。
*
杨小藜拼命地把这些话记在心中。
其实有些词,她还一知半解,甚至完全不解。
她正在苦记,却不想,圣神皇帝在《求贤诏》之后,目光转向了女校这边,专门对着她们说了几句浅白的话。
“需谨记训言。”
“尔等生而为高山。”
“朕之大司徒办学,汝等入而为学子,自是立于前人的山峰上。”
“既如此,便要去做——新的巅峰!”
去做后来人的高山。
永远不要畏惧,不要止步,不要裹足不前。
丹陛之上,圣神皇帝忽然想起身边人的话。
“我期冀后世人看待我们,只是——”
“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