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小声纠正他:“我是正正经经起卦。”玄学的问题,怎么能叫作弊呢。
不过她放弃了让王中书令做调解工作,而是转向右边,看向辛侍中。
辛茂将倒是站出来了,不过—如既往,他只是站出来强调了下军饷问题,再有提出东夷相隔瀛海,多需战船,这些年朝廷在战船的开销上……
见辛侍中要跑题,刘仁轨立刻打断:“战事在前,这话辛相且搁下,朝后去与户部尚书商议去!”
要搁平日,辛侍中多少要理论—下,但看刘相进入了暴躁状态,辛侍中老老实实坐回来了。
其余宰相劝和不能,刘仁轨和裴行俭就都等着天后选人。
“请天后定夺!”
媚娘坐于丹陛之上一—哪怕皇帝不上朝,龙椅她自也是不能去坐的,要一直空着。
天后之座,一直是设在龙椅的右后侧,退三步之地。
从她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龙椅背面雕刻的一条盘旋欲飞的龙。有时候媚娘思考问题,就会下意识看着这条龙的龙首上,用红宝石镶嵌而成的龙目。
此时亦然,天后边望着眼前那点鲜艳的红色,边在内心权衡——唉,平时这几个宰相都是一个顶好几个的好用。
但能干之人争起来,才让人头疼啊。
不让刘仁轨去吧,怕伤了他多年镇守东夷之心,但若让刘仁轨去,裴行俭那话又实在有理,战场不比旁地,这个年纪若有个闪失……
“天后,臣有一言。”
媚娘闻声略抬眸,见站出来的竟是狄仁杰。
而姜沃就见刘仁轨和裴行俭,像两只正在争夺一条鱼的猫,忽然看到第三只猫冒出来一样,立刻齐刷刷转头。
狄仁杰接收到两相的眼神,连忙把他站出来的缘故说明白:他是也想去往沙场建功立业没错,但论起资历辈分,这次肯定轮不到他啊,他也没准备跟两位尚书省宰相抢。
被两位宰相盯着的狄怀英,语速都加快了不少:“回天后,臣是想着,朝堂论新罗战事,是否要先请临海郡公暂避呢?”
狄仁杰话音一落,朝上许多人如梦初醒,然后许多目光一起落在一个面色煞白的中年人身上。
临海郡公,金仁问。
也是现任新罗王金法敏的弟弟。
啊,差点把他忘记了。
*
说来,战报向来是朝堂机密事。
于是临海郡公金仁问今日上朝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一如既往优哉游哉就来上朝了。
进入皇城后,还跟遇到的熟悉同僚们亲切打招呼,一点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毕竟,他已经在大唐待了二十多年了,按朝堂资历来说,都算半个老臣了——当今皇帝还没登基,他就被父亲送来做表忠心(实际就是做质子了)。
不过那时候,其父先新罗王金春秋是标准的亲唐派,故而他送自己这个次子来做质子,也是真心实意的跟大唐表示新罗的顺服之意。
故而大唐对金仁问也不错,封郡公封官职,灭百济的时候允许他跟着去打打仗,甚至封禅泰山的时候也没忘带着他一起去。
这些年下来,金仁问觉得自己已经变成大唐的一份子了。
直到今日,他如常来上大朝,结果晴天一个霹雳,给他劈傻了?
什么?大哥起兵反唐了?
果然哥哥当家,跟父亲当家完全不一样!
金仁问在惶恐中想着:若是父王在位,哪怕对大唐生了不满,肯定也会顾念自己这个亲儿子还在长安。
但换了哥哥……完全是毫不在意他啊。
甚至要是大唐因为新罗叛乱一怒之下把他噶掉,可能对哥哥来说,是双喜临门也说不定呢。
金仁问又绝望又忐忑。
直到被点名,忐忑几乎没有,全是绝望了。
金仁问在众人的目光中站出来道,为自己辩解,他是真的不知道兄长起兵造反事。且新罗为大唐属国已然数十载,他一向随父志,从无反心。
但在满朝臣子的注目下,金仁问为自己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是啊,这种‘兄为逆首,弟作忠臣’的话,怎么会有人信啊。
他完了!
说不定会被拿来祭旗。
金仁问在朝上长久叩首,哽咽无言,等待自己的结局。
直到听到丹陛之上,传来天后之声——
毫不夸张的说,听清天后说话内容的金仁问,觉得这便是仙音佛语!
“临海郡公素忠,立以新罗王,劳刘相亲送新王归国,压叛王归京。”
金仁问震惊抬头,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