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如今京中若是有诗会,长乐公主、城阳公主等公主府邸举办的诗会,倒是比宰相名门之家举办的诗会,更引得举子们热情参与。
毕竟,上报纸的机会比较大嘛。
这不叫势利,这叫……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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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看过此次刊登的诗文,然后对着师父和崔朝举起了这份报纸,笑道:“曜初这孩子也太聪明了。这报纸上,一半是名,一半是利。”
名,是传于天下的诗名。
利,是京外了解京中朝堂大事的便利!
与姜沃最开始的诗刊特辑不同,如今城建署的报纸上,一半是诗文,另一半,是‘京中要闻杂事’。
对,只是些不详述首末的大事记,绝没有什么要事机密之事。
这报纸上所写的事条,在长安城中都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些很大路边的朝事。
别说能够上常朝的五品以上官员,哪怕一月只上两次朝的九品官员、各署衙胥吏,都不用通过报纸知道这些事儿——
譬如:帝后为太子选定太子妃,乃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之女。
再比如‘年节下诸蕃君长入朝’;‘天后于春分行亲蚕礼’‘今岁端午将行文武百官大射之比’;‘距京城五百里内,诸王公大臣不得买置牧地。’等事条。
以上这些事条,只要在京城做官的人,甚至不是官员,商户乃至消息灵通些的百姓,也能知道。
因而报纸虽然在京中也有发售,也有许多人争相抄录收藏(毕竟蜡印原版还是少而珍贵),但他们基本只抄一半。
很多官员甚至都觉得很是可惜:如今能上报纸的诗文,可以说是一字千金,甚至因诗文见于报上,而一夜成名的才子都不少。
这么珍贵的报纸版面,安定公主为什么要匀出来一半,专门写这些大路边上的杂事呢?
他们也只能带点优越感的想:唉没办法,谁让京外的人,尤其是偏荒之州的人,难知京中事呢。
这报纸既要送往天下各州,有些京中大事录也好。正好让京外官员,见识(眼馋)下京官的日常。
而姜沃,则一眼看到了这报纸的‘利’。
能得到京中这些消息,便是许多地方官员,千金难买的需求!
原先这些消息,若是没有亲友在京中为官,他们是很难知道的。地方官员之前能从京中得到的,只有一道道官方的诏令,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对着捉摸去吧。
而现在……
姜沃指着其中一条道:“譬如这一条:‘距京城五百里内,诸王公大臣不得买置牧地。’若有灵醒的地方官员,只从这一句便能看出,天后今岁依旧在抓‘检田括户’事,甚至查的更严了。”
不置牧田,便是要置良田安民。毕竟之前许多世家勋贵为了自家享乐便宜,便把田地荒为大片牧场。
这些在京中朝臣看来,不太要紧的消息,出了长安城,距离越远,价值则越高。
情报的价值,是根据需求来体现的,有时简单的一句话,就是难以估计的宝贵。
而偏生,这报纸上刊登的每一件事,又都不会引起什么非议,哪怕是最严苛爱挑事的御史也无话可说,这种长安城中大路边的消息,报纸上只是按条汇总了一下,有何忌讳?
可以说这份报纸,完全符合曜初现在的形象:一个惠心明训、言行垂范、孝顺懂事……总结起来,就是堪为后世历代大唐公主典范的公主。
需知大唐的公主,从起初,就不是被关在后宅的妇人。在政事上劝谏皇帝,为国家大事出力,虽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比如先帝亲自抚养的晋阳公主,每每先帝为朝堂事发怒,公主都会劝的父皇展颜,也没人会说晋阳公主‘僭越’‘公主不安于后宫’等言。
更甚者贞观年间,先帝有一决断,诸宰相劝之不能,长乐公主还曾与宰相们一起向先帝建言过一回,最终先帝诏停,也并无宰相朝臣议论‘公主干政’。[2]
因而如今,安定公主展现出来的问百姓,恤寡幼,劝农桑,重诗文……落在朝臣们眼里,便是一个‘出色’的大唐公主。
与长乐、晋阳公主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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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看着这份《杂报》,也很思念久违的曜初。
她从襁褓之中小小的婴孩,长到如今,这也是第一回 ,姜沃跟她分开这么久。
姜沃想:她是该回京城了。
不是为了太子的婚事,而是为了曜初。
太子的婚事一旦定下,皇帝接下来绝对会考虑掌上明珠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