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暂停谈话,宫人奉命入内换过?新茶,然后撤掉这些雕成花却完全不顶饱的蜜饯,换上了?柔福帝姬喜欢的当年风靡开封城的贺四酪饼。
倾诉对象调换。
这次是姜离边啃香喷喷的饼,边说自己?的来历。
她吃的很香:毕竟骤然到了?南宋后备受打击,水米未进?还干了?两件体力活(手搓上吊绳、拎宝剑砍人)。
此时终于有心情?吃饭了?。
她对着茶水吃了?两张酪饼,也说完了?自己?的故事。
柔福帝姬实在忍不住露出?神往的样子:原来会有那样的后世吗?
女子可以不因为父兄而?获罪。
甚至听她的描述,是自己?在外工作,挣钱买房自自在在。来这里前最苦恼的是作为打工人老板是不做人的黑心资本家?(现在的系统老板也是),愿望是早日实现财富自由彻底躺平。
柔福帝姬努力忽略掉面容,只看面前人的眼睛。
目光第一次柔和下来,声音也温软怜惜起?来:“好可怜见的,原来是能过?那样神仙日子的清清静静女儿家?,一睁眼竟然成了?个畜牲。”
姜离登时生出?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感慨:“是吧!”
她吃饱喝足,放下茶盏的瞬间,忽然被面前柔福帝姬倾身握住了?手臂。
柔福帝姬力气?很大,眼睛亮的惊人,如砰然炸开的火光。
声音喑哑却炙烈:“既然你不是他,那你可以的!”
她目光中再不掩饰强烈的恨意?:“杀掉他们!”
不只是朝上那些求和的奸臣乱党——
柔福帝姬:“宋并?非没有忠臣良将,只要皇帝肯,大有希望可以收复旧山河!”
“若有那日迎回天?眷……”
“杀了?罪魁祸首!”
她那位父亲,昏德公赵佶死的实在是太轻松了?。而?她的兄长重昏侯赵恒还在苟活着!
他们父子的昏聩无耻葬送了?宋的大好山河、万千子民,以及她们诸多人的一世……
他们不是她的血缘至亲,而?是与金人一样,都是不共戴天?必欲杀之的仇雠!
柔福帝姬望着姜离。
深井中的无数冤魂似被惊动纷纷浮上水面,眼中流出?血泪来。她们在说,用她的声音在说:杀了?他们!
“我?不能。”
柔福帝姬愕然望着姜离。
一只手臂被柔福帝姬紧紧攥住,姜离用另一只手取过?了?一旁的宝剑,郑重递了?过?去:“顶着完颜构这个身份去收复山河,他配吗?”
他配个**!
姜离一字一顿:“是你。”
“是你,去光复山河。”
柔福帝姬的双手慢慢松开了?姜离的手臂。
她的指尖碰到了?这柄沾过?血的宝剑。
姜离继续往前递:“是你,去亲手杀了?他们。”
自地狱中挣扎辗转,却爬回另一个地狱的柔福帝姬——伸手握住了?人间的宝剑。
**
夕阳渐渐沉落。
姜离与柔福帝姬道:“怎样让你掌权这件事,我?心里倒有了?初步的设想,只是……还要见过?岳将军后才能最后确定。”
她看了?看外面绚烂晚霞:“而?且,今日也太晚了?,我?宫中还有事。”
抄家?弄钱可是很重要的!康谞已经凉了?半日了?,该动的人应该也动起?来了?。
有她的‘王先生’珠玉在前,姜离对于大贪宦康谞能榨出?多少钱来,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钱这东西?太实在太重要了?。
尤其是此时南宋,离大明的局势可差得远。
军费就太要紧了?。
“你明日请旨进?宫,咱们再详谈。”
柔福帝姬犹豫:“公主府比较清静……”宫中人多眼杂,她们说的这些话可不能被听到。
姜离笑?道:“没关系,我?有特殊的监控技巧。”说着打了?个响指,外面树枝上已经站累了?的喜鹊飞到她手臂上来。
她起?身准备回去弄钱,还不忘也像个黑心资本家?一样,叮嘱柔福帝姬晚上也别闲着。
“我?刚来这里,对人、事都不够了?解。”
“要不今晚你也想想,有没有什么有才可靠的人。”
“对了?,女将军我?倒是知?道一个极出?色的,到时候想法子给你招回来。”
柔福帝姬也随之起?身,准备送送这位姜姐姐(两人论过?年纪后,柔福就换了?称呼)。
听她说起?人才,柔福帝姬当即想起?来一个。
“姐姐等等。”她转身去内间拿出?来一张花笺。
“你看看这篇《打马赋》如何?写?这篇赋的女子,心胸格外不同,我?打小便对她十分敬重。”
“说起?来她原出?身名门,这些年也饱历经颠沛流离——”
“前几年她还在金华避难,好在去岁到了?这临安城定居,我?才得以一见。”
打马,姜离知?道还玩过?——就是双陆。
她刚到明的时候,这才是宫中的顶流游戏,只是后来被她给带成麻将了?。
只是这篇《打马赋》虽以博戏为名,但写?的确全是家?国事。
尤其是最后一句:“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不复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
“好!”能写?出?这句赋文的女子,就已经胜过?南宋朝廷上诸多附和跪金官员了?。
不过?,不只是‘好’,还是……好熟悉。
姜离觉得这篇赋她见过?。
柔福帝姬显然对此人十分推崇赞叹,爱惜抚摸着眼前亲笔文稿:“据说三十多年前,写?这篇文的易安居士才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一首《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就遍惊京都,当真是所见文士莫不击节称赏,道为不世文才。”*
不过?柔福帝姬也知?女子文名难留于世,故而?她好奇问姜离道:“不知?后世,可有人再知?易安居士之文名?”
易安居士,李清照。
姜离:又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