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周围的人都还在,都在欢呼,但唯独那个位置空了一块,格外显眼。
和队友捧起奖杯的瞬间,全场都沸腾了起来。
沈放笑着,动作却很僵硬,队友让他拿着奖杯,他就接过,也不动一下。
手里沉甸甸的奖杯很有分量,存在感极强,沈放却很难真正笑出来。
他一直想要在那个人面前夺一次冠。
这是他最后一次比赛,也是最后一次夺冠。
他以为莫许之会一直看着他。
他都已经想好一会儿该跟他聊些什么了。
沈放披上国旗,抱着奖杯站在领奖台上,笑容却没上一次比赛结束那么开心了。
主持人靠了过来,问了他很多事情,他们脸上都带着笑。沈放没有让现场冷掉,会时不时接两句。
在今晚,身披国旗站在舞台上的一群青年就是最亮眼的存在。
比赛结束后的颁奖仪式环节有些多,一直闹到很久才结束。
TTK的众队员下了舞台到后台的时候仍然听得到后方汹涌的尖叫声。
小周捂胸口,说:“我曰我现在心脏还怦怦跳。”
队友瞥他:“你在台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台上的时候主持人问他紧不紧张,小周说不紧张,他还大言不惭说早预料到会夺冠了,完全不用紧张。
另一个队友同样笑了下,说:“现在的摄影机很好,你头上的冷汗也能拍得清清楚楚,到时候就等着被嘲吧。”
小周完全没在怕的,率先往前冲了几步,“芜湖!玩手机!发围脖!”
沈放和队友一起走着,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
一边的队友问他怎么了,他把奖杯塞对方手上,说了句“拜托了”,冲得比小周还快。
沈放没来得及换衣服,只在外面加了件外套挡住队服,把外套帽子套头上后戴上口罩找教练拿了手机就去往观众席。
观众席上的很多人都没走,有的离开了的人也只是换个地方到场馆门口蹲着。
沈放先是把场馆门口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任何角落也没放过,没有找到那个人影。
他又回到了场馆,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到了莫许之原本坐的位置边。
这里仍然没有人,电话也没有接通。
他在这里站得有些久了,在一边围着看回放的男生中有人抬起头看了他几眼。
沈放也只思考了一秒,之后问:“请问之前……”
“哦哦,就是你吧!”
他话还没说完,那个男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莫许之位置问,“你是来找坐在这里的人的吧?”
沈放点头。
“他好像有事,已经走了。”那个男生站起来,把一杯看上去粉粉嫩嫩的奶茶递给他,说,“这是他给你的。”
沈放眼神一动,接过奶茶,又问:“那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吗?”
“比赛刚赢那会儿,他还站起来鼓掌来着,”那个男生说,“打了这么多场比赛,他情绪淡得就不像个观众,这还是他第一次站起来。”
心脏猛然一动,沈放不自觉握紧了手机的奶茶,又继续问:“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婶婶这次表现得很棒,很厉害。”
莫许之看到他赢了。
他也夸了自己。
沈放呼出一口气,心里顿时像是装满了什么东西,有些沉,但并不反感,他说了声谢谢。
沈放走后,后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曰R神发围脖了!”
比赛结束后,观众还没回过味来,小周倒是恢复得很快,放下奖杯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网上冲浪。
这几天为了保持心态,教练没准他们看网上的消息,小周也就在莫许之看手机的时候蹭了两眼,现在一朝解放,他冲得比谁都快。
具体表现为他一次性发了好几条围脖,且间隔时间都不超过半分钟。
他把这几天拍的照片按时间顺序发了好几条,每条都带上了今晚夺冠时的照片。
他第一条发的就是和莫许之一起吃饭时拍的照片。
【TTK—RoadV:队长终于和叔面基了,他俩面基也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诶,可能这就是父爱吧。[图片][图片][图片]】
他一共发了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在后台出口那里拍的,拍的是两个人的背影。第二张就是吃饭时拍的照片,第三张国际惯例夺冠照。
网友总觉得这些照片很不对劲。
【这气氛……这真的是面基吗?真的吗真的吗?这真的不是网恋奔现吗?】
【我曰这真是叔!之前记者拍的我还不信!!】
【小周真的每次发围脖都要带上得冠军的照片(指指点点.jpg)】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隔着屏幕感觉得出叔肯定很好看,我也想要这样的网友呜呜呜,手机有了,请问网友哪里领?】
【md我爆哭!婶婶这次打完就退役了,以后再也不能看婶婶打游戏了】
【???这是叔?哇靠啊我一直坐他旁边,一直没有认出他,还一直跟他吹叔balabala(呆滞.jpg)】
男生打完字,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开始疯狂转动。
坐他旁边的人是叔。
他喝了叔给他的奶茶。
那刚才过来拿奶茶的人……???
男生:“我曰。”
莫许之出了场馆后就马上打了一辆车。
司机问他去哪儿,他就说:“云山陵园。”
司机再瞅了一眼他,看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悄悄设置了自动报警,确保要是自己出了什么意外还能在第一时间报警。
莫许之说了目的地后就没有再说话。
整个车上安静得过分。
现在天还没黑,但是去陵园的路上的车辆已经少了不少,偶尔有几辆车也是往回走。
云山陵园在C市和京都交界的地方,快要到陵园入口时,司机战战兢兢开始慢慢停车。
莫许之付了钱道声谢后快速下车。
那个可疑的客人下车后直接用跑的跑向陵园。
司机松了一口气。
已经有人在陵园入口等着了。
那个人带着莫许之往陵园里面走。
陵园里很安静,只有几个人影立在一个墓碑前。
有人轻声对站在一边的男人说:“陈军,莫总责来了。”
莫许之停下脚步。
身形佝偻的男人转过身。
余晖落下的一刹那,满心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住。
肩膀上多了一份分量,莫许之垂下眼睫。
男人嘶哑的哭声在逐渐变得黑暗的空间里越发明显。
莫许之摘下口罩和帽子,侧头看向墓碑。
【陈军之母,杨凤萍】
墓碑上面也写了死亡日期。
杨凤萍是在他们进入基地后两年去世的。
当他们还在基地的时候,已经有人的亲人无声无息地走了。
莫许之没说话,一直安静地等着陈军的心情平复下来。
男人的哭声逐渐小了下来。
“我有个养妹,妈走的时候她还在读高中,我没在身边,下落不明,亲戚怕摊上烂摊子,没敢帮忙办葬礼,我妹她还小,也不会,所以没办。”
“墓地是我妹找的,买墓地是国家拨的款。”
“她得了病,但还一直记着我。”陈军哽咽得几近要说不出话来,“她走之前还在问我去了哪里。”
其余的人都一直保持沉默。
陈军慢慢蹲了下去,双手掩面。
他在到医院的途中因为过劳昏了过去,醒来后又休息了几天,医生这才准他出医院自由行动。
回到家后他才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所有的房间门都已经关上,打开后还有一股沉闷的气味。
客厅里多了一张照片。
一张黑白照片。
这几年间小妹也换了个号码,他问了邻居,问了亲戚,这才要到了小妹的新号码。
问的时候,亲戚邻居还没认出来他是谁。
他给小妹打了电话。
小妹开始很惊讶,之后很愤怒,说他几年不回家,说母亲已经去世了。
他还活着,他母亲却等不到他了。
莫许之把帽子和口罩放到一边,对着墓碑深鞠躬。
他说:“对不起。”
他又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
其他人想拦住他,但是他动作太快,他们根本拦不住,就只能忍住了。
他没有必要道歉的。
客观上来讲,参加CI工程是陈军自己的意愿,莫许之的任务就只是选出适合的研究员,他不亏欠什么,今天也没有义务来这里。
但他就是来了。
接到莫许之的电话的人原本还有些懵,将信将疑地去门口等了会儿,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包括现在的鞠躬,都是出于他个人的意愿,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拦他。
“陈军,节哀顺变。”
莫许之跟着蹲了下来,他直视着陈军的眼睛,说,“我会给你所在的研究院打份报告,让他们给你准假,路费报销。他们给我说了你妹妹在南方上大学,你调整好心态,去见见她吧。”
陈军愣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无论他的原因是什么,但最终的结果就只有一个。他离家几年,母亲去世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