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之失联了。
他的社交软件的信息停留在了三月十四日,电话也从三月十四日开始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薛风自从上次和莫许之发了几条消息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上他。
起初他并不在意。他想,或许又是莫许之在搞什么小把戏。
莫许之和他发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旧金山谈生意。附近有珠宝展,他就问了莫许之一嘴。
尽管莫许之说对于他当时发的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他还是买了一款腕表。
莫许之喜欢会闪光的珠宝,他觉得莫许之应该会喜欢这款腕表才对。
生意顺利谈成,他回到了国内。
回国后,他发现他仍然联系不上莫许之。他想,或许是莫许之在跟他闹脾气,所以他就从网络上搜寻莫许之踪迹。
网络上沸沸扬扬的,不再是对莫许之的谩骂,更多的是对他的逐渐增加的好奇和喜欢,网友也在猜测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看这些东西,把大部分的报道都忽略了,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莫许之退出娱乐圈了,退出了他曾经说过的打死不会离开的名利场。他喜欢钱,但是又没有什么本事,娱乐圈是他来钱的最快的也是唯一的方式。
这就像是一个预告。
从他回国开始,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
他确实联系不上莫许之了。他问了之前和莫许之有接触,或许知道他在哪里的人,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摇头。
这就像是投进平静湖水的第一颗小石子。
薛风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莫许之十四号回他的消息。
【在兴海小区的房子里有我送你的礼物】
兴海小区是他送给莫许之的房子所在的地方。
莫许之自己的房子在一个很老旧的小区,按那个人吃不得一点苦的性子来说,应该早已经搬进去了。
他知道了。
莫许之这段时间一直在兴海小区里。他发的消息就是在提醒他,到时候去兴海小区找他。
所以他去了兴海小区,带上买的腕表一起。
他在小区门口被拦住了。
小区没有录入他的脸,他也没有门禁卡,保安没有放他进去。
他给莫许之打电话,一如既往的关机。
他最后靠着开发商的身份进去了。
电梯缓缓上升,薛风的情绪不自觉变得亢奋。
等会儿就能够看到莫许之了。
现在差不多要到饭点了,莫许之或许会像以前一样准备去做饭。他得在莫许之进厨房之前率先提出一起去饭店吃午饭。
门锁录入了他的指纹,薛风很轻易地打开了大门。
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很明显地还带着灰尘的气息。
跟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房里没有人,也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屋里的家具陈设仍旧和刚装修完后一样盖着防尘罩,防尘罩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很自然的,厨房里的水杯碗盘全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没有看到莫许之,也没有看到莫许之所谓的礼物。
他一间挨一间房间地找。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样做至少不会显得原本在来时还在隐隐期盼着什么的自己看上去不会太傻。
最终他在一个大概是储存室的地方找到了莫许之送他的礼物。
柜子上,板凳上,还有的在地上,很大的一堆,摆在一起足够显眼。
不仅显眼,还很眼熟。
这些礼物盒子都是特制的,每个颜色和花纹造型都不一样。
他很熟悉,也很清楚。
因为这些全是他送给莫许之的东西。
在正中央的一个较大的礼盒上面用一个小盒子压了一张纸。
一张白色的A4纸,上面写了字。
薛风把小盒子挪开,拿起A4纸。
这是一份房屋转让合同。
在合同的最下方,莫许之已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很好看,笔锋锐利,似走游龙。
这是薛风第一次认真看莫许之的字。
见字如面,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到莫许之签字时的洒脱劲。
莫许之想把这个房子转给他。
心底的焦躁的感觉越来越重,薛风把房屋转让合同放到一边,开始一个个拆礼物盒。
所有的盒子没有一个是空的。
这些原本或是莫许之找他要的,或是他自己兴致来了送的珠宝表盘,全都摆在这里,一个不少。
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是崭新的,珠宝鉴定证书仍然是之前那个模样,各种东西上的标签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这是什么意思?
薛风把盒子一把扫到地上,又开始给莫许之打电话。
一如既往的关机。
事情开始变得不可控制起来,整个世界开始变得魔幻,却又让人觉得,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世界。
医院的医生问他能不能去医院一趟,说有些有关莫许之的事情要和他说。
这是目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动打电话要告诉他有关莫许之的事情的人。
薛风去医院了。
仍旧是莫许之之前住的那个医院,仍旧是当时莫许之的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姓邓,薛风来的时候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角,看上去精神有些不佳,像是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薛风来了,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单子,放在桌上齐了齐,之后递给薛风。
薛风接过单子,找了张椅子坐下。
还没有看到上面写的什么,薛风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纸张像是被人来回翻过千百遍,已经发皱。
他低头慢慢看着。
“撕拉——”
安静的办公室里传来纸张撕碎的声音。
邓医生看向薛风。
薛风把撕成几张碎片的纸张慢慢放在办公桌上,他靠在座椅上,表情不耐:“你让我来就是看这种东西的?”
他没相信这上边的话。
莫许之不可能死。
怎么会这么巧地三月飞雪,又怎么这么巧地莫许之跑到榕城,又怎么可能这么巧合他刚好就在雪坡附近,更巧的是还有人在大喊大叫。
薛风说:“哪有可能什么事都这么巧?”
“薛先生,文件是榕城市公安签发的。”邓医生抹了把脸,说,“这是真的。”
文件送到的前一刻,他还在想办法看怎么劝莫许之回来接受治疗。
虽然情况已经无可挽回,但他至少可以再多活一天两天,或许是一个月两个月,他还在想着,万一奇迹出现,莫许之或许还能再多活两年。
“如果我之前态度再坚决一点,要是我再强硬一点,”邓医生眉头狠狠皱在一起,眼眶红了一圈,他说,“要是我再强硬一点,硬要他留下来接受治疗,他就不会去榕城,就不会……”
医者仁心。
邓医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任何一个病患。他一直在想办法让莫许之肯接受治疗。
即使莫许之从来没有答应过要接受正式治疗,他也一直在制定并完善他的专属治疗方案。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敌过天灾人祸。
“治疗?”薛风问,“什么治疗?”
邓医生递给薛风一叠厚厚的文件。
“薛先生自己看看吧,后面的就不用看了,那些没有用。”
后面的是他给莫许之制定的治疗方案,现在人没了,方案也就成了一堆废纸。
薛风最先是一目十行的速度看的检查报告。
之后他慢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重新看了一遍检查报告。
他大学的时候是学医的,他清楚地知道上面写的东西代表着什么。
检查报告上标得有日期,他也看见了,但他还是问:“他是在三个月前就检查出来了吗。”
“他知情吗?”
“他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邓医生忘不了在那间病房里,莫许之第一次知道自己得了癌症的眼神。
淡漠,平静,隐隐还带着解脱。
薛风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间办公室里继续待下去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文件,问:“这些可以带走吗?”
“抱歉薛先生。”邓医生摇头,“这些你都不能带出。”
要是放在之前,薛风除了这份死亡证明,其余的都可以自留一份。
但是现在不行了,他没有了带出的资格。
之前莫许之没有亲属,薛风和他关系匪浅,并且能够主动提供医疗费用,所以能够让他行使部分亲属权利。
但是他刚才查看,发现莫许之的亲属栏多了一个人,他才是唯一的法定亲属,有关莫许之的所有检查报告属于个人隐私,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查看并调动。
这份就检查报告是在法定亲属还没有出现之前出来的,当时是薛风在负责有关事情,这份报告他是有权利看的。
不过也仅限于看了。
薛风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他走在街上,旁边往来行人不绝,人潮汹涌,他却像是一无所觉,眼睛看着路面,却没有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