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现在在哪里?”
骆文云甚至不敢问工作人员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也不知道,你去警局问问吧,警局的人肯定知道。”
工作人员又补上一句,说,“不是去片区警局,是市警局。”
骆文云重新坐上了车。
直到系好安全带,脚试图踩下油门的时候,骆文云这才发现自己腿已经软了。
他甚至没有足够的力气踩下油门。
工作人员的听上去委婉,实际上却很直白,让人无处可躲,无可避免。
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在这里停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离开了。
一个工作人员比划着软尺,对刚才回骆文云话的人说:“刚才这人是骆文云吧,他怎么会来这里?”
“听说他是第一个报警的人,谁知道呢。”
骆文云赶到了市警局。
前台的文警询问了他几个问题,让他摘下口罩出示身份证后再多看了他一眼,带着他进了厅内的一个房间。
骆文云抿唇。
又是那种眼神。
刚才文警向他看来的眼神和在林海石原的工作人员看向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先生请您先做好心理准备。”
文警事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骆文云前出于不忍,事先打了声招呼。
骆文云伸手接过文警手里拿着的纸张。
白底黑字,加上两个红印章。
整张纸上字并不多,面上看着很整洁,最顶上是加大加粗的四个字:
【死亡证明】
下面跟着的一段正楷小字上清楚地写了“遇难者莫许之于x年3月14日上午11时在榕城南郊林海石原风景区遇难”。
像是触电了一样,骆文云把手里的证明单扔回了桌面。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之后被骆文云的声音所打破。
“不应该是这样,”骆文云说,“不应该是这样,他答应过我不会离开京都的。他说过的。”
他抬起头来问:“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
“很抱歉先生你并没有这个权利。经法医鉴定后,莫先生已经经由局里转到医院,只有他的亲属才有资格去探看并认回他的遗体。”
骆文云被“遗体”这两个字狠狠地激了一下。
“他根本没有亲属,我是他朋友……你、你们看新闻吗,他喜欢我,我有资格去看他,我有资格……”
骆文云双手支在双膝上,逐渐说不出话来。
文警仍然摇头,表情带着惋惜:“抱歉,你和莫先生法律上并非亲属关系。”
“请问这份文件你骆先生要看吗?”文警说,“要是先生不看了我就收回去了。”
这份文件只能对特定的人公布,尚且处于保密阶段,不能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带出。看骆文云这样子,文警怕他抓起死亡证明直接冲出警局。
骆文云又伸手死死抓紧了证明单,他的力道过大,纸张都被他捏得发了皱。
骆文云一直在警局里没走,直到经纪人看到网上的“骆文云疑似现身榕城派出所”的消息,这才赶过来把他带走了。
榕城市医院急救室的红色的灯在下午就已经灭了,没有像他们所做的最坏的打算那样,里面的病人没有进ICU,被转移到了单间普通病房,由几名医生轮换24小时无缝隙看守。
王执风没有再回研讨会,找了个人代替他参加后就一直留在医院。
“叩叩”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王执风转头,看到玻璃窗外有人对他挤了挤眉眼,示意他出去。
为了让病人能够更好地休息,走廊的灯开得很暗,仅供来往的人能够勉强认路而已。
王执风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找他的人是谁。
是主治医生。他把手里的检查结果交给王执风,说:
“关于雪崩引起的关节冻伤不是特别严重,只要病人后续坚持治疗,可以治愈。”“但是,”医生把检查结果往后翻了一页,说,“经过后续体检,我们发现病人肺部因不明原因受到了很大损伤,肺部一侧的癌胚抗原数值高于正常水平,或有癌变可能。”
王执风脸部隐进阴影里,医生看不清他的表情。
之后他抬了抬眼镜,借着从病房内传来的仪器的光认真辨认检查结果上的每一个字。
“但是王教授现在不用太过担心,这份检查或许还有些问题,等之后病人好了一些后再进行一次检查。”
医生拿给王执风的是第二次的检查结果。
第一次的检查结果显示莫许之肺部癌胚抗原远远超标,整个肺部几乎丧失正常工作能力。
也就是说,癌症末期。
他们也被检查结果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调整仪器,调整之后再进行了一次检查。所幸第二次检查明显要靠谱很多,癌胚抗原的指数远没有第一次检查那么夸张,肺部虽有损伤,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这次检查结果或许也有些问题,但是他们几个医生一讨论,最终还是决定先给王执风透个底。
到时候要是无事发生那就皆大欢喜,要是有任何意外,至少也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太过激动。
王执风沉默了片刻,之后问:“我可以保留这份检查结果吗?”
医生点头:“这份是复印件,可以。”
“那好,早点休息,谢谢。”
医生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中后,王执风回到了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跳动的滴滴声,之后就没有任何的声音了。
躺在床上的青年的呼吸很浅,浅到完全听不见。王执风打开检查结果,看了几眼纸张上的内容后就要看一会儿莫许之,看到呼吸器上的白雾在有规律地变化后松了口气,又继续看几眼检查结果。
房间里的灯跳转到了十一点半。
躺在床上的人的睫毛开始不断颤动。
这点微小的动静被王执风清楚地捕捉到了,他条件反射想要快速将检查结果藏起来,之后快速反应过来,不急不缓地把纸张折好放进衬衫靠近胸口处的口袋里,之后低头认真看着莫许之。
他看得出来莫许之想要睁开眼睛。
但是他睫毛动了又动,之后还是没有力气睁开双眼。
看到呼吸器上的白雾明显增多,王执风猜测他可能是想要说些什么,弯下腰来,把耳朵靠在呼吸器旁,却仍然什么也听不见。
喷洒在呼吸器上的白雾越来越多。
王执风的心脏猛然一跳,他也不敢把声音放大了,也不敢碰床上的人,只敢把手撑在床上,极尽所能地用最小的声音说:“别急,慢慢来,我一直在这里。”
仍旧不放心,他又补了句,“你别急,咱先不着急说话好不好?”
莫许之的手指动了动。
王执风懂了他的意思,立刻把自己的手掌展平,送到莫许之的右手食指指尖处。
莫许之慢慢在他手上写着字。
他的力度很小,写字的弧度也很小,王执风必须全神贯注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微小动作才能猜出他写的是什么。
“现在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
“没错,是十四号的十一点三十五分。”
出乎意料的,莫许之说,希望他可以陪他一会儿。时间不用太久,只要到零点就好。
过了零点,就是十五号了。
莫许之大概是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的,他知道自己或许在零点之前就会坚持不了昏过去,他一直在努力在王执风手上慢慢写着字,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你先别动了,休息下,我给你讲你今天发生的事情吧,要是感兴趣的话就碰一下我就可以。”
王执风知道莫许之现在需要休息,但更了解他的执着。他看到莫许之的手指动得越来越慢,知道他已经没了力气。
他不能动,那就他来讲。
莫许之碰了下他的手。
意思是同意了。
“今天去参加研讨会,你知道坐隔壁的是谁吗?”
“是南院的张李,就是之前打篮球输给我们院,然后给我们干了三个月苦力的张李。他一见面就问我你在哪里,说要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