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在药浴池边,封彦定是看到了萧绝褪去眼罩后的异常瞳色,才会拿此事在这胡言乱语。
今夜萧绝一直在他身边寸步未离,封彦说这些话,其心可诛。
“阿御怎得也不信我?”封彦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封某若有半字虚言,定分筋错骨,不得好死。”
萧绝死死盯着他,杀气凛然,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还没想着在此刻和燕无计摊牌。
燕家现下所遭受的,还远远不够。
若是封彦在这儿胡说八道引起旁人对他的警觉,那就有些棘手了。所以这个人……必须要死。
“异瞳?异瞳!”聂娴低喃两句,忽然扑到丈夫面前,死死揪住他的衣襟,那表情说不出是恨还是怨,“是不是那个野种!是不是!”
燕无计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试图让她保持冷静。
“怎么可能?你现在伤心,思绪混乱,先回去吧……”
“我不回!”
压抑二十多年的情绪,因骤失爱子,在此刻完全爆发出来。那些为了维护燕无计颜面而做出来的相敬如宾,也不复存在。
她现在只想为死去的骨血讨回公道。
“那个野种当年险些害死寒儿,你不忍杀他,结果如何呢燕无计!你告诉我!异色双瞳不是他还能有谁!你当初是心软放他一条生路,结果却要我儿来偿命,你怎么不去死啊?!”
先前那个端庄贵气的聂夫人,此刻已全无形象可言。
字字锥心泣血,令人唏嘘,也教人生疑,什么野种?燕无计难道还有私生子不成?
但萧绝听了之后却只想笑,燕无计心软,大概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燕无计不愿那些过往风月被旁人知晓,只想让聂娴闭嘴,也不肯与她争辩,招手让燕飞霜过来:“把你母亲搀回去,好生照料。”
聂娴却执意不肯,她现在笃定是当年那个被扫地出门的孩子,回来寻仇了。
他们夫妻争执不下,弄得外人也很尴尬,气氛正僵持之际,忽有一人出声。
“异色双瞳?在下倒是听说过踏仙阁似乎有这么一个人,神出鬼没,不知其名其貌,甚少下山。但凡见过他的人,无一生还。”
一提“踏仙阁”,不少人都立刻竖起耳朵。
沈仲清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站在床边一脸沉肃。
那人说了不少关于异瞳杀人的传闻,虽说言辞多有夸张不实之处,但惨死其剑下的名单列出一大堆,倒是没有出入。再加上唐筠曾在成亲之日前来挑衅,因而众人推测燕星寒之死,十有八九便是被踏仙阁那个神秘杀手所造成的。
萧绝侧耳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推测,暗想虽然过程相去甚远,但推理结果倒也没错。
封彦垂手坐在桌边没有再说话,似乎只想虚晃萧绝一招。
这夜折腾到天色将明才算结束,燕府要准备丧事,这群宾客也不好再打搅下去。
本来是喝喜酒的,没想到离开时,新郎新娘都死了,实在令人扼腕。
他们对燕无计一一表示遗憾叹惋后,便相继离开。
封彦也不想多做停留,他甚至没有跟傅少御辞别,就连夜离开了燕府。
只是刚出上冶城,他的坐骑就惨叫一声,前蹄跪地,再也无法起身。
封彦顺势滚地两圈,两支飞镖破空而来,钉在他手边的地面上,他跪地抬首,便见熹微天色中,萧绝一身黑衣飒飒,踏风而来。
“呵,你追来的倒很快。”
封彦一点都不意外。
萧绝亮出佩剑,直指他的咽喉:“你偏要寻死,我岂能不成全?”
封彦站起身来,拂去衣摆上的尘土,笑道:“你来自不至峰的事,我可有冤枉你?”
剑尖轻微抖了一下。
封彦笑意更浓:“你该感谢我,没有对阿御透露你的身份。不然以他那种嫉恶如仇的性格,你以为他能容得下你毫无芥蒂吗?”
萧绝沉声道:“你诓不了我。”
“此处就你我二人,还遮掩什么?”
封彦垂眼看了下他的寒霜,又轻飘飘地有异瞳者,杀人如麻,剑芒如霜。那晚我见你双目便立刻想到了此人,命人悄悄去查,果然收获不小。”
萧绝仍不为所动,只是眼神越发冰冷瘆人。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燕家人定然也要去查你,不出几日,根本不需要我来说,阿御就会认清你的真面目,到时候你会如何?”封彦笑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杀了所有人吗?”
他倏然敛起笑意,阴沉沉地像是在下诅咒:“你跟他,永无可能。”
剑芒一闪,萧绝手中寒霜剑气暴涨,直取封彦首级。
封彦左闪右避,身形狼狈,嘴巴却不饶人:“怎么?被我戳中痛脚了?你醒醒吧,你跟我是一类人,早在见第一面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你也应该意识到了吧?今日的我,就是你未来的下场!”
“废话真多。”
萧绝横剑一扫,锋锐剑尖削断封彦的一缕长发,他挥剑再刺,封彦急忙闪避,本该正中胸口的一剑,偏刺进了他才包扎好的肩头。
封彦闷哼一声,险些吐血。
萧绝狞笑着,将手腕翻转,剑尖在封彦伤口里旋了半圈儿,封彦痛得单膝跪地,冷汗涔涔。
“你自导自演杀了燕星寒,只为这般揭露我的身份,还真是用心良苦。这一剑,就当成全了你的这番苦心,也当是为了燕星寒‘报仇雪恨’了。”
他拔出寒霜,又狠狠刺入封彦身体。
这次,是扎进了他的另一边肩膀。
“这一剑,是为报你多管闲事的那柄匕首,燕星寒本该死于我手。”
封彦握紧剑刃,抬头看他,鲜血从他口中不停涌出,让他此刻勉强扯出的笑意十分恐怖。
“呵呵呵……你发现了?”
“你所来目的只为断魂散,根本无心救人。你对燕无计说他还有一线生机,不过是不想让人怀疑到你头上而已。”
一个承诺救人的人,怎会转眼间就对救治对象下死手呢?他再假装与黑衣人搏斗受伤,便能顺理成章将罪名推给旁人。
封彦桀桀笑了两声,随即又吐出一口鲜血,利器从肩膀抽出,直刺他的咽喉。
他大喊一声“且慢”,几乎用尽全部力气。
到底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他瞪着赤红双目,含着满口鲜血,竭力道:“你知道阿御为何不肯与你欢爱吗?!”
剑尖在距离咽喉三分处堪堪停下。
封彦吃吃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