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是人体素描,意在学生练习多方位勾勒光影下肌肉线条、动作、衣饰等细节。
在老师讲解注意技巧时,严琛脱掉了皮衣外套。
黑色衬衣解到只余中间两颗纽扣,紧致健美的胸腹线条在敞开的衣领下蓄势待发。他坐在高脚凳上,挑了个慵懒舒适的姿势。阳光为他本就英俊笔挺的五官镀了一层浅金,他的视线自然落在教室的角落。
晕染了碎阳的眼瞳,和安奕18岁那年头顶校服时望去的那一眼重合在一处。
安奕整节课没再抬起头。
但落在头顶的视线如有实质,和它的主人一样存在感极强,很难让人忽略。
教室内素描笔沙沙作响,不时会有人低语交谈两声,随之重归安静。
正常课时是一个半小时,但安奕没等到时间,就从素描本前面撕下一页,和另外几个有事提前离开的同学一起混着作品交给了老师,背包离开。
严琛下意识想追上去,但他一动,教室里就响起“欸”的一片低呼。
老师低声提醒:“再坚持下哈,要保持不动。”
严琛只好重新坐回去。
同学陆续上交作品,教室里人越来越少,大概半小时后,严琛终于自由。
他穿上外套,走去安奕的位置,小桌上早餐凉透了,一动没动。
严琛沉默地收拾好东西,叫住准备回办公室的老师,“能给我看一下安奕的画吗?他是我朋友。”
“安奕啊,”老师笑吟吟地边低头翻作品集,边说:“是个好苗子,进步快得很。咦?”
他推了推眼镜,确认签名是安奕没错,他抽出一副肖像速写,叹气道:“交错作品了。”
严琛低头一看,漆黑的眼瞳不禁微缩。
画上的人,是谢南沧。
“你俩是朋友啊?”
机构内的老师都很喜欢安奕,私下也讨论过,都知道他要钻研瓷雕和版画,“他最近有点心不在焉的,你在旁边多帮帮忙,开导开导。其实我们都希望他能往绘画这边靠,陶艺还是太苦了,就业方向也相对窄一点。”
严琛低声说:“他喜欢做陶。”
“喜欢归喜欢,但说句实话,兴趣不能当饭吃,”老师叹气,“现在陶艺界基本都是老一辈的在撑,年轻人想出头太难了,没机会,搞收藏的也不认可。”
严琛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其实不单是陶艺,艺术整个行业都不容易,听起来高雅,但隐形门槛太高,年轻人没资历没名气,天赋再高也很少有人愿意为你买单。”
老师笑了笑:“我这嘴,说多了,言归正传,多关心关心安奕,他这个状态去考试不太妙。”
严琛点点头:“谢谢。”
离开培训班,步行回小区。
严琛远远就看见安奕蹲在楼下的绿化带旁边,在喂一只小橘猫吃东西。
前段时间一直下雨,小橘猫接连几天没出现,安奕担心了很久,今天总算出来,饿得更瘦了些,后背的皮毛还掉了一小撮,皮肉绽开凝了血痂,像是被其他动物挠伤的。
安奕怕它会死在野外,有心带它看医生,但指尖刚碰到它的后颈,小家伙便嗖一下钻进绿化带里不见了。
安奕叹口气,只好等下次。
他拍掉裤管上的灰尘与猫毛,起身进了公寓楼。
严琛拎着冷掉的早餐,特意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估摸安奕已回到家,他才乘电梯上楼。
今天领了工资,他又买来一小束玫瑰,准备别在安奕的门外。
谁知咔哒一声,门开了。
安奕拎着垃圾袋推门而出,和严琛撞个正着。
安奕沉下眉,寒声道:“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这次比在美术教室里离得更近,只有一步距离,严琛能把他眼里浮动的烦躁、恼怒与嫌恶看得一清二楚。
严琛想解释自己不是跟踪狂,但他确实搬到隔壁,还追去了安奕的培训班。
他站在门口,把身后楼道灯光挡住了大半。他用一双漆黑的眼睛认真看着安奕:“我想重新追你。”
“不接受,没可能。”
安奕漠然摔上门,别在门把手上的玫瑰花掉在脚边。
今天严琛送的是切花朱丽叶。
杏粉色,含苞待放的。若是以前严琛送他这样一束花,他肯定要精心呵护,把它插进最漂亮的瓷瓶,放在阳光最好的地方,傻傻希望它永开不败。可现在他只觉得心酸。
严琛能怎么追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即使甘愿放下自尊来追,又能坚持几天?追上之后又把他束之高阁,再出去游戏人间?他可不想重蹈覆辙,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严琛收心。
以前自己尚没有这种本事,五年后结果也不会改变。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花。
安奕拎着垃圾袋,错身走向楼梯间。
他在楼道里静静站了一会儿,平复完心绪回来时,严琛已经不见,切花朱丽叶再次被安稳插放在门把手后。
几片被摔掉的花瓣,散落在门口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