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尚老师傅。」冉虎熟络地拍拍尚再思肩膀,「你再叨叨下去,少主都快睡着了。」
「丞相眞是太厉害了!」绵涯把手里的信笺递给烈中流,「刚刚接到消息,同国一支庞大的三桅船队在开赴往碌田方向的途中忽然转变航线,正往同泽赶来。一定是庆贤接到他父亲庆安病重的消息,所以不顾庄濮那边的发兵命令,变道赶回同泽探望父亲。」
尚再思有条不紊地列举了试验出的各种容器的不足之处,最后总结道:「这种陶土罐,本是用来盛水的,所以工匠在制造时着意使其纹理密实,造好后又曾放在桐油里浸泡过,以防使用时渗水。而且我们经过比较发现,这批罐子质地比一般陶土坚硬很多。形状腹圆中空,足以装入够多的火药,爆炸范围颇大,足以伤敌。更妙是,同样的陶土罐在地库里放着一大批,暂时不用担心数量不足所以属下觉得,从质地、形状、密封性、容量、现存数目、实用性各方面来说,它都是最合用的。再说……」
烈中流叹了一口气。
「例如,竹子不够坚硬,炸开来力度不够,银盒炸开时响声震耳,但能装入的火药有限,爆开的范围不大,要用以攻敌,没有实际杀伤力。还有木盒……」
绵涯不解地问:「一切如丞相所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凤鸣完全就是在听一堂科学试验课,只有竖起耳朵,频频点头的份。
烈中流摇了摇头,思忖一会儿,才露出一点苦笑,「我是为同国的衰败感叹罢了。庆安和庆贤这对父子,没有一点才识远见,却都仅凭着身上的王族血统而占据高位,也不知道庆鼎这个前大王在想什么,让贪婪愚蠢的庆安掌管国库,就好像把一只大老鼠放进了米缸而懦弱无能的庆贤,甚至还掌握着同国水军最重要的三桅船队。缺乏有能力的主帅,再多的三桅船又有什么用呢同国内部在庆鼎当政时已经腐败,灭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尚再思似乎看出凤鸣的想法,斯斯文文地解释着说:「我们发现,相同的火药,放入不同的容器里,爆炸程度大不相同。容器质地和容器大小对结果都各有很大影响。同时,要是用于实战,还必须考虑当前能否找到大量材料,制作是否方便。」
绵涯深有同感的点头,「丞相说得很有道理。别说庆安和庆贤了,就连当初代替庆鼎处理政务的庆彰,还有同国的太子庆离,都是只懂得争夺自己小小的利益,而毫无远见的人。能生出庆离这样的儿子,那庆鼎大概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为什么是土不拉叽的陶土罐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向烈中流虚心求教道:「有一个地方,属下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可以问一下丞相吗」
炸弹外壳应该是金属的吧
「哦说来听听。」
有没有搞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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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刚才已经知道答案了。
「丞相为什么这么肯定庆贤接到父亲生病的消息,就会放下手头的军务赶回来呢」绵涯百思不得其解,「不管庆贤多么无能,他知道也明白庄濮的官阶比自己高吧军令如山,庄濮对他下达的可是军令。庆贤这样中途丢下军务,不赶去和庄濮会合,绕道回同泽探望父亲,岂不是违抗了庄濮的军令难道他为了侍奉生病的父亲,竟连斩首都不怕我横看竖看,庆贤都不像这么孝顺的人。」
「陶土罐。」凤鸣顺口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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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是竹筒、酒壶、水盏、木盒……」冉虎插话进来,背书似地数了长长一串名字,指着地上琳琅满目的容器,摇头笑道:「要不是今天的事,我真猜不出冷静的尚侍卫也有这么热情高涨的一面。光是寻找合适的容器就够瞧了,少主你知读吗,他几乎把全岛能找到的装火药的器皿都轮番试过一次。最后,总算找到最为合用的,就是……」
烈中流笑起来,「绵涯你也变得有趣了,『横看竖看』这样奇怪的词,不用问肯定是跟鸣王学的。」]
「人人都在忙,属下找不到别人,只好把冉虎请来一道研究。照着鸣王说的,几种东西研磨成粉,按照老师傅给的方子分量混合之后密封起来,然后点燃。我们先从厚实的布帛包裹密封开始尝试……」
绵涯自己一愣,也不禁失笑。
不愧是尚再思,果然脑子转得快。
「道理很简单。庆贤敢把庄濮的命令丢到一边,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知道,庄濮绝对不敢随意处死王族,延误增援,事后最多只是挨挨训而已。」烈中流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武谦。武谦虽然也是王族,但一直以来都被其它王族瞧不起,庆贤这样自恃身分高贵的人,和武谦的关系想来也很糟。现在武谦就在前线和庄濮一起对敌,对于接到命令就要立即赶去的庆贤而言,就有听命于武谦的嫌疑,庆贤心里一定很不舒服。谁喜欢听自己瞧不起的人的命令呢」
凤鸣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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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虎说过,少主说的这个火药,和萧家烟火应该是一回事,属下就去山坡那边的临时作坊转了一圈,找了一个会制作烟火信号的老师傅,请教了一下几种原料的分量配方。」
绵涯恍然大悟,「得到父亲急病的消息,庆贤可能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至少他有借口不理会武谦那边的调动了,至少暂时不用理会。」
既然看都看不懂……
烈中流点头,轻轻叹气。
现代科学的化学公式,你如果看得懂,那就眞见鬼了。
绵涯也学着他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唉,这些龌龊的王族,整天吃好的穿好的,不思报效国家,却整天窝里斗。属下现在越来越佩服鸣王和大王了,不问良莠地任用王族和世族,只会让国家越来越衰败,眞正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既公平又合理地均恩令。等以后大王夺回王位,把均恩令在西雷眞正的推广开来,一定会使西雷强盛,想象一下,不管出身是否高贵,有才干的人就能当官,至于没有才干,只知道捣乱的蛮不讲理的贵族,例如苏锦超那种笨小子……」
当然啦!
话音猛然一遏,脸色大变,「糟了!」
凤鸣转头,顺着冉虎手指的方向往另一边岩块上残留的字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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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奇古怪的字」
烈中流忙问:「什么东西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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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超!我把他放山洞里了!还绑住他的手脚!当时是想着我到同泽打探一下消息就立即回去把他放出来,没想到一进同泽就遇上丞相,接着就去当强盗四处搜刮财宝……」还有打探庆安的的动静等等。
「谁说不难做的」冉虎做个夸张的表情,「光是少主留下来的那稀奇古怪的几行字,就差点想破我脆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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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再思笑容格外清爽,「确实有差别。不过,鸣王既然已经把最难的一点挑明了,剩下的粗活就不难做了。」
绵涯额头冒汗,来不及擦拭,就忙不迭跳起来,怪叫道:「我要去看看他!这下惨了!希望他还没有被饿死,不过以他的个性,恐怕气都气死了。属下告退,丞相我会尽快回来的!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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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烈中流打个招呼,彷佛有老虎在背后追着一样急匆匆地跑了。]
凤鸣讷讷道:「科学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不过理论是理论,和实际操作仍有差别。」
茫茫大海。
呃这句话,好像真的是自己说过的……
一艘商船正以极不寻常的高速乘风破浪。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鸣王告诉属下的那句话,火药在燃烧时急速膨胀,不密封的环境下会变成烟火,在密封的环境下就会爆炸。」
风帆开到最大,吃尽所有风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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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只有一人。
凤鸣打死也不信!
容恬站在船头,高大身影,仿如铜铁铸造般,仰着头,让带着腥味的海风迎面而来,狠狠刮过自己的脸颊。
这么简单
他感到血管收缩,血沸腾得几乎快燃烧起来,寻找着突破口想狂涌而出。
「这个炸弹……你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不要告诉我。你就是照着我上次那个三脚猫的不专业样子,硫磺硝石木炭混在一起,乱七八糟塞进罐子,再加一根引线,就搞定了!」
但心境却如冰雪般寒冷。
「属下在。」
从接应点一路赶来的路上,不断有更新的消息传来,证实他开始的推测──凤鸣一众已被同国大军追上,围困于惊隼岛。
被两个下属叫了好几次,凤鸣才从震惊中醒转过来,神情激动地一把拽住尚再思的衣襟,「尚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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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王」
大战一一触即发。
「看,少主高兴到都不会说话了。」
他最心爱的人,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危境。
这会是战争史上划时代的变化!
而他仅存的机会,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同国大军击溃凤鸣人马之前,带着援军赶抵惊隼岛。
可见从火药发展到炸弹,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西雷并无足以和同国抗衡的水军战舰,有资格援救的,只有单林。
要知道,中国人千年前就把火药运用在烟火上,却一直未能把火药转化为优良的热兵器,仍然沿用冷兵器,矛剑弓刀的落后甚至导致他们在近代被洋枪洋炮打得晕头转向。
而要和难缠的单林王子贺狄打交道,成功借到战船人马,安排在贺狄身边的心腹侍卫子岩,成了容恬唯一的希望。
但这并不容易做到。
贺狄对于子岩的心思,容恬早就隐约猜到。
战争中,即使武器应用的些微进步,都能产生扭转战局和巨大惊人的影响力。
坦白的说,这位放浪形骸的异国王子,也实在没有太费心思隐藏自己的目的。
这时代已经有烟火是一回事,但把火药进一步利用,制造出有攻击作用的炸弹,又是绝对,绝对性质不同的另一回事!
摇曳夫人的小谷里,稍有眼力的人,都应能从他妖异锐利的眼眸里,看出他对子岩恍如海啸般狂野凶悍,不容拒绝的热爱。
不能说他大惊小怪。
只有凤鸣那个小傻瓜才会懵懵懂懂,看不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凤鸣倒抽一口凉气,还是那副见了鬼的震惊模样。
不过,这也是凤鸣的可爱之处。
尚再思谦虚地微笑道:「真正的高手是鸣王才对,属下也是看过鸣王的火药试验,又请教过鸣王不少想不通的问题后,才瞎琢磨到一点窍门。」
作为一手将子岩从众人中挑选出来悉心栽培,对子岩的本领和韧性最为了解的人,容恬目光敏锐的看出子岩冷静正经的魅力,对个性截然相反的贺狄造成的冲击。
凤鸣惊讶地看向尚再思。
假以时日,他杰出的侍卫很可能会用他自己独特的手法,征服单林最难征服的男人。
冉虎一边拍着纷纷落在头发上的尘灰,一边咧嘴笑笑,指着尚再思说:「属下只是打杂的,这一位才是造出宝贝的真正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