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护卫鸣王安全,到了陌生地方,凡鸣王会触碰之物,首先就是查毒。自己到雄哥的宅子去查探,去而复返,一心监视旁边厢房动静,怎么就没想到面前的酒菜可能会被人动过手脚。
“鸣王?”
也怪自己太蠢。
“……”
烈儿此刻动弹不得,想起临行前永逸千叮万嘱,要他“不要顽皮,不要惹事,最重要是不要多管闲事”,结果如今变成一摊栏泥横在酒楼厢房里,不禁苦笑。
“鸣王?”
就算不是他们,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背上微微一疼,原来是身后的洛云以极快的手法轻戳了他一下,凤鸣才从自己的小心思里面脱身出来,抬头微笑着看向庆彰,“一时看渔火笼着江面轻雾,竟然走了神。王叔刚才在问什么?”
下毒的竟不是他们?
他斜靠软枕,长发轻轻垂下,悠闲自得,姿态异常优美,此时含笑一问,眼睛在夜空下灼灼发亮,实在非常俊美诱人。
隔壁的喧闹声现在已渐渐低下去,隐约听见他们打赏了伙计,离开隔壁的厢房。烈儿料想着那个雄哥片刻后就会过来,得意洋洋地审讯自己,没想到听外面的动静,一行醉醺醺的男人经过自己厢房门口,居然没有停下脚下,彷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存在似的,步履蹒跚地下了酒楼,越去越远,一会就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
连心里本来只想着洛芊芊那个神秘美人的庆彰也不由心脏猛撞一下,暗觉西雷王的眼光也算不错。他回过神来,清了一下嗓门,温言道,“我是想请问鸣王,兵书上常说,打仗最重要的是粮草,没有粮草,是打仗时遇上的最糟糕的事情。嗯,我打一个比方啊,假如现在鸣王是一位将军,带领着数万人,或者数十万人的军队在远征途中,而粮草快不够了,鸣王会怎么办?”
这是什么毒药,竟如此可怕?
庆彰顿了一顿,友善地看着他,“我在同泽时,常常听闻鸣王之睿智,对于很多问题见解过人。
烈儿一边苦苦思索,一边三番四次竭力翻动身体,他现在仰面朝天,不好借力,要是可以翻个身,说不定可以慢慢扶着桌椅站起来。可怕的是,无论怎么努力,他竟连翻身都做不到,越是挣札,身上越是无力,到后来连动一动手腕都像搬山似的困难。
凤鸣心里暗暗瘪嘴。
他一个小小芬城的流氓,又为什么这样处心积虑和鸣王的人作对?
我又不是将军,卫潜的兵法也不是教给我,我这么一个可怜兮兮的平凡大学生,为什么总是命苦的当这种被提问的对象?
烈儿倒在地上,感觉浑身四肢都没了知觉,心里又惊又疑。难道那雄哥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偏偏这老小子又给我戴高帽,唉,怎么想出一个过人的见解呢?
大事不妙!
此刻自己身份是西雷鸣王兼萧家少主,如果回答不出来,丢的就是两家的脸,河况烈中流知道了也会觉得他没出息。
烈儿徐徐放下酒杯,抿了抿唇,一抹无情的冷笑从唇边泛上。他站起来朝房走去,却猛地脚步一斜,眼看要摔到。烈儿大惊,伸手往旁边墙壁扶去,意图撑起身子,不料手虽然触墙,小臂却似麻痹了一般,一点力也使不出来,像两根棉花撑着墙似的。他整个人无法借力,只能看着自己朝侧边倒,下腹恰好撞在桌角上,疼得眼冒金星,“咚”一声瘫在地上。
心里一边嘀咕,面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闲适模样,假装思索着问,“途中缺粮,可以向路过的村庄购买吗?”
隔壁厢房歌声停了,依稀听见砍妓们谢赏钱,众人大概喝碎了,起来时东倒西歪,拉凳蹭桌,弄得杯碗乒乓乓响个不停。
庄濮对这种军事性难题的兴趣浓厚,从庆彰一开始提这个假设,他就显出很注意的神态,此刻摆手哂道,“如此庞大的军队,就算有村庄可以购粮,购到的粮食一定也不够用。”
外面的伙计扯长了声音应了一声。
凤鸣心道,我猜也是这样,这么好解决你们也不问我这个“睿智”鸣王了。
烈儿听见那雄哥的声音,“好了,酒也喝够了,美人也玩够了!帮老子卖那么一会西雷鸣王,就捞了大把钱外加一顿好酒好菜,还想要老子请们吃到明天不成?一群贪心得要挨雷劈的小混蛋!都给老子滚蛋!伙计,算帐!”
他脸带微笑,目光徐徐转到庆彰脸上,轻声道,“在说出我的答案之前,想先请王叔说说你的办法。”
众人发出一阵难听的哄笑。
庆彰想不到会问回自己身上,哑然失笑道,“我从没领兵打扙,怎么知道什么办法?依我看,这么多人在途中缺粮,一定是要退兵的了,饿着肚子打仗,岂不输定了?”
“你是怕回家晚被老婆打吧?”
“话不能这么说,其实行军缺粮,一般只是半月一月的事情,因为迟早会到达大得可以供应足够粮食的城镇。”庄濮说起这个头头有道,正容道,“但最难办的是,军中一旦缺粮,必然军心大乱,别半个月,即使只是三、四天,也难熬过去。士兵们一天没吃饱,就有可能闹出事来。只要撑过这一段日子,就能熬过去。”
“回什么家?这里有酒有美人,比家好。”
“哦?”凤鸣轻轻发出一个声音,一副虚心交流的模样,“请庄濮将军说说,如果将军在征途中遇上这种事,会如何处置?”
他一边侧耳倾听隔房中动静,一边自斟自饮,天色渐暗下来,总算听见隔壁一人带着酒意嚷道,“也该回家了……”
他提问的态度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不舒服,又不予人他什么也不懂的感觉,显得胸有成的。
烈儿却不着急,知道他们享乐过后终会散去各自回家,那雄哥今天饮了很多,又肆意和歌妓们享乐过,大醉自然会疏于防备,靡乐又会使人心志脆弱,对于准备拷问他的烈儿来说,都算有利条件。
只有容虎这个贴身侍从比较了解他,知道鸣王看起来似乎很有把握,说不定肚子里空空如也。
想定之后,烈儿重返酒楼,隔壁那些人完全不知道煞星就在咫尺,大吃大喝过一场,仍余兴未消,吆喝着要砍妓们唱曲。
庄濮正打算对这个发表自己的见解,在席位上坐直了身子,认真答道,“如果遇上这种情况,首先,必须勒令粮官将士兵们每日的食粮减少,这样储备的粮食,可以多用上几天。”
既然如此,么要追查泥偶的来历,大可从拷问雄哥下手。
“嗯,”凤鸣点点头,“有道理。”
烈儿唯恐不够缜密,又将宅子来回查了两遍,他身手敏捷,宅中人竟都没察觉家里被人大模大样察看过一番。
“其次,要监视军中是否有人带领鼓噪,命人严惩鼓噪者,以免有趁作乱。”
宅中除了一个老头,其它都是妇孺,总共只有七、八个人,看起来都没有学过武功。烈儿隐藏踪迹,在宅内听众人动静,发现这里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聊的都是锅碗瓢盆之类的琐碎事。他当了多年密探,鼻子对于危险分外敏感,只要这些人中稍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能让他立即惊觉,直到此刻,他才确定至少此宅中并无埋伏,这些人也确实是雄哥的家人,而非有人设下的陷阱。
凤鸣称职地扮演主人的角色,继续点头道,“这个是必要的,军中作乱非常可怕,不过,光是严惩压制,可能还不够。”
他又绕到宅子后面看了一圈,整个宅子和永殷普通民宅差不多,后面也有一个小侧门。烈儿想了想,不从侧门进去,反而攀墙而肻,到了宅内后院,悄悄蹑到窗边偷窥。
“当然。”庄濮笑道,“当将军的,一定要体察军心,我怎么可能只管压制?同时,我也会传令各营,说明缺粮情况,并且承诺大战之后厚加赏金。这样几步同做,士兵们也许会和我同甘苦,熬过这段缺粮的时间。”
烈儿唯恐里面有埋伏,在外面街角监视了一会,只见一、两个女人进出,猜想不是雄哥的家眷,就是宅里的丫头。
谈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一分得意,豪气大发地回忆道,“当年征战惊隼岛,我就曾经遇上这种事。海战缺粮,比陆战缺粮更为可怕,根本就不可能遇上村庄补给。但我就凭着这三条,稳定了军心,当时的粮食,就算每人只吃半饱,也只够吃上十天,幸亏第八天,我们就遇上了大王派来的粮船。”
他边走边想,按照那伙计说的寻人少的杂巷穿梭,不一会就看见一座门前摆着不少大石环的宅子。如那伙计所言,雄哥的宅子比旁边的寻常民宅墙壁高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否那个雄哥得罪人太多,担心仇人过来寻仇,所以故意砌高了。
他手握军权,庆彰对他十分看重,不失时机地捧道,“庄将军惊隼岛一战,真是精采绝伦。若没有庄将军出马,惊隼岛恐怕至今仍被海盗占据。缺粮一事,我当年在都城也听说过,情况一定相当危急,唉,这也只有将军可以处理得如此妥当。不但没被缺粮所拖累,还大胜而归。即卫潜在世,也不过如此。”
烈儿越想,越觉得不妥。他纵使急着赶去同国和鸣王会合,这事却不能不过问,但贸然行事,一旦自己出了什么事,在这芬城连个援手都没有,可千万莽撞不得。
“不敢。”庄濮肃容道,“庄濮哪有能耐和卫潜大将军相比。只不知鸣王遇到缺粮,会如何解决?”视线停在凤鸣身上。
假如这东西流传天下,必定会危及鸣王和西雷的荣誉,对于将来大王的大事造成极坏影响。
凤鸣暗翻白眼。
这样的东西才卖七个钱一个,岂不亏本?谁会不惜成本,这样侮辱亵渎鸣王呢?
我又不带兵打仗,十万八千年都不可能遇上这种倒霉事的啦!
泥偶虽小,但做工异常精致,栩栩如生,曲线优美诱人,制作这个的作坊一定有大师级人物主持。
不过众人视线现在交错落在自己身上,不说津津有味等着答案的庆彰和一脸认真的庄濮,光是秋蓝几个侍女对他信心百倍的目光,他就没法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