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今,总算又有一些有趣的事可以稍微让他动弹一下筋骨了,几天前,他接到下属报告,有四艘小型商船图不经允许穿过监视网,但都是远远瞧见海盗踪迹,竟不经一战,立即弃船逃生,甲板船舱上散布些许金银,显然是为了让海盗们争抢金银而争取更多逃生时间。
加上冉虎的船队虽说是海船,却多数在博间附近内海海域来往,所以对单林海盗的认识,反而不如子岩。
有趣,同一天,出现在海域之内,同样是小型海船,同样的伎俩。
冉虎资历虽然算老,但却仍比不罗登这样的老总管。当年萧纵出海力战海盗,最后独自一人挫败而回,罗登等因为萧纵严令,对此事噤若寒蝉,当然更不会告诉没有参与其事,负责其它船队的冉虎。
更有趣的是,对方选择的四个突破点,颇让人深思。
冉虎听他说得慎重,也起了警惕之心,拿起子岩的记录,和海图一一对照着,认真看起来。
这在别人看来不足一提的小事,却让贺狄陡然警觉,同时,一股异常的兴奋难耐蔓延全身。
子岩点头,答道,“这些分布在单海和单林海峡的小岛屿,两个是寻常海图上都有标志的,人人都知道。其它的,是我当年在这附近办事时发现的。冉总管比照着我们四艘海船受袭的时间和地点再看一下,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会是谁?
冉虎能够负责统领一支船队,当然对海图极为熟悉,定睛看了一会,疑惑地看着子岩,“小岛?”
还能有谁?
他的话没任何效果,子岩一边听着,一边仍旧默默盯着海图端详,等他说完了,道,“你看这里。”又提起笔,在刚才自己所画弧线靠近单林方向的地方,又轻点了几点,画完之后,抬头看着冉虎的反应。
经历了无数次希望之后的失望,他深深藏起心中的焦灼。
冉虎看他端正的脸庞绷得紧紧,笑着拍拍这个年纪自己侄儿差不多的年轻将军肩膀,劝道,“不要太着急。单林的海盗出了名的难对付,他们在海上横行霸道惯了,只是靠够凶狠和够熟悉的大海情况。日后我们萧家尽起大船,满载顶尖高手,就算遇上海盗,也绝不会打不过。大海茫,遇上就遇上了,关键是碰面时谁实力够大。这些海盗有大股有小股,我们未必就会遇上最大股的海盗。”
他必须比从前更有耐心。
如今证实了自己想得不错,反而更觉情况严。
他派了最能干的下属空流调查此事,耐心地在美女蜜酒中,等待下属的消息。
自从来到海边,他就在努力回忆当初和海盗们交战的情景。直觉告诉他,海盗组织看似散乱,各有头目首领,但内里必有关联。用萧家几条海船作为代价去试探这几个地方,就为了证实他的这个猜想。
而这一次的耐心,似乎得到了回报。
他命令船只探索的四条航线,并不是随便画出来的。
“王子,似乎有新的商船准备穿越单林海峡,不但如此,打探得来的消息,他们似乎是想开拓一条稳定航线,贯通西雷和单林,以便采买运送我们单林的双亮沙。”
子岩点头。
“哼,好大的胃口。”贺狄舒服地靠在高高锦枕上,冷笑,“单林海峡是我的地盘,他们想过就过吗?双亮沙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是谁那么不自量力?”
冉虎一点就透,接道,“这片海域内一定布有大量海盗的暗哨,监视出现的船只。”
“他们的船只上有萧家旗号,而且早就有传闻,说萧家少主接受萧家上一代主人萧纵的命令,要开这条航线。”
“单林海峡的海盗看似处处处猖獗,海船时刻会遇上袭击,其实不然。你看,”子岩提笔,在海图上按照各船的遇袭地点逐一勾勒曲线,画成一条弧线,“在此线之外,船只大可算得上安全,但只要一进入此线,就会惊动海盗。”
“萧家少主?就是那个被西雷王宠得过了头的鸣王吧?”
他和子岩一起做完种种纪录,朝子岩亲手绘制的单林海峡海图上一瞥,道,“你对单林海峡很熟悉?”
“正是,而且听说他即将抵达同国,极有可能是为此事而来。此人名声虽大,但未必有多厉害。可是……王子还记得当年那个跳海逃走的男人吗?”
萧家这船队领头者姓冉名虎,和凤鸣身边的萧家十大侍卫之一的冉青是叔侄关系,虽然名字里有一个虎字,人却谨慎随和,自子岩现身,出示凤鸣的萧家少主印记之后,一直以来都算挺配合。
贺狄的眼睛骤然闪过锐利光莣。
四条航线受袭并非同时,小艇回来有早有晚,他问清一个,又回了一艘,如此忙碌询问,直到日上中天,才算住了笔。
“哪个?”轻描淡写的语气。
子岩早有准备,找了笔墨,一一纪录,每个人他都亲自过问,海盗船只大小,船速快慢,人数多少,事无大小,问得异常仔细。
他的喉咙,却一阵阵发紧。
至于那几艘小型海船,当然已经落人海盗魔掌。不过萧家家大业大,又有子岩一切由他负责,暂时也没有人为这个烦恼。
抚摸着身边美人长发的五指缓缓收拢,让美人吃疼地发出一声低低娇呼。
众船傍晚出发,凌晨之际,小快艇开始出现在视野中,萧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矢出去会遇见海盗,派上船的都是不怕死的好手,每一快艇靠泊,便去向子岩报告,船照指定航线出发,迎风还是逆风,何时发现海盗踪迹,遵照子岩开始的嘱咐,众人弃船时特意抬头观测了一下天象,以确定自身方位。
“那个叫子岩的。”属下禀报道,“他也在那群人里。”
他态度坚决,众人只好应是。
空流曾经跟随贺狄偷袭子岩,熟知子岩的样貌。而且,王子自从他逃脱后,还特意命令绘了一幅“逃犯”的画像。
子岩面色冷静,“我身上有鸣王给予的萧家印记,有权调动船队。你们照令行事就是。”
“是吗?”
几个负责带船的萧家下属都是久历风霜之辈,当即明白过来,脸色都微微变了。有人低声问,“海盗绝不好惹,这事情不小。是不是要等少主到了同国,再请少主定夺?”
“确实如此,我敢肯定是他。”
“船队绝对不了单林,你们分四路出发,启帆时就将带去的金银散在各舱房内。只要察觉海盗踪迹,不要和他们缠斗,立即弃船用小快艇逃命。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谨记受袭的时间和方位,回来后向我报告。”
“哦?”贺狄轻轻的,似乎无动于衷地应了一声。
一个老水手看了看海图,不安地道,“我们这几艘不是大海船,清水粮食储备不多,别说这里到处都是海盗,是无风无浪,要横过单林海峡也不容易,而且又要分开航……”
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似乎无动于衷的一声,是早在他心内盘旋多时的欲望的宣泄,如一个庞大的海洋,终于,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一道小口。
“各船分开,依这四条航线出发。”子岩伸手入怀,掏出海图,就地铺开,指着上面已经描绘好的航海线路沉声道,“其它货物全部卸下,除了少量清水和粮食,只放置两箱金银。”
最初的迸发似毫不起眼,但后果,却永远会出乎世人所料的震撼。
迎面抚来的海风带着微腥,不时撩拨子岩额前的几缕黑发。他终于从转身下来,崖下一个内弯十数丈的小型泊口处,几艘萧家小型海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看见子岩过来,萧家几名负责船队的老手纷纷靠拢过来。
贺狄在轻轻的应了那一声后,继续保持了他的耐心。
鸣王这次的对手,绝不简单。
对于子岩,那个交手其实只在瞬间,影子却像在心中存在了万年的对手,贺狄彷佛早就练就了与他对阵的熟悉。
子岩远眺海面的黑眸沉着凝着。
他的耐心,在子岩请冉虎派人送来的书信到达后,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双亮沙一路飙升的高价,使单林王族成为了世间最富有的王族,隔着海峡,他们可以一边依仗海峡和海盗的屏蔽冷眼旁观大陆各国互相残杀,一边极尽奢华地享受各国为了换取双亮沙而双手奉献的财富。
展开书信,贺狄看过后,命侍女端宴会上才会使用的纯金大酒杯,畅饮了一大杯后,从大软毛垫上端坐起来,显得天性冷酷无情的薄唇极缓的上扬,“空流,你知道这封信里说的是什么吗?
单林海峡如果没有可怕的海盗,单林海滩遍地都是,毫不足惜的双亮沙,怎会成为天下他国拼尽黄金而欲求不得的无上珍宝?
“属下不知。”
单林贺狄,这个男人,同时兼备单林王族和海盗的身份,说出来虽然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来,又不得不深深佩服此人目光远大,手段狠辣。
“他约我十日之后,挑一个地方决战。”贺狄笑得十分欢快。
无声无息的潜近,悄然不知的埋伏,利用海水和风势,在黑暗中同时指挥属下从各处进攻船只,井然有序,各有分工。这股具有高度效率,作风狠戾的海盗,才是肆虐海域的最强大力量。
空流吃惊后,微怒道,“这人真是不知死活,愚蠢至极。”
多次和海盗交手,几次小胜下来,使子岩自以为对单林海盗的实力和伎俩多少有些了解。但在那次仅得以单独身免的恶战后,他才幡然领悟,自己从前遇上的不过是单林海盗中的小角色而已。
“他才不蠢。”贺狄摇头,“此人剑法高明,若真的豁出性命,拚死和我一战,也许真能把我杀死。只要杀死我,海盗们必然分裂,双亮沙航道开拓就再也不成问题,这是挑战我最好的后。他以单林二王子的称呼来送达书信,正是为了逼我答应决战,要是不答应,他必定会将此事四处传播,使我背上怯懦的名声。他是想藉此先削弱我在海盗中的影响力。其实他想的也不算错,这人很了解海盗只认强者为首的霸道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