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却不敢这个时候和大哥的救命恩人计较,哼哼了半天,沮丧地脸对秋蓝道,“你在旁边照顾,可要照应一下大哥,不要让他被……被……”他本来想说老巫婆或老恶棍,后来想想,那个毕竟是鸣王的母亲,又怕摇曳夫人神通广大,知道自己骂她,只好忍住嘴,道,“被她给整了。”
她竟如此小气,想到一个这么聪明的法子来修理烈儿。
秋蓝大哭过一场,今日受的惊吓和忧心都发泄了出来,现在已经平静多了,点头道,“别担心。夫人虽然脾气古怪,但我觉得她心地还是很好的。”摇曳夫人在大夫们最手足无措的时候闯进来,如神女下凡般,巧施妙手救了容虎,在她心目中形象顿时光辉起来。
拿眼睛瞅她,很不礼貌的小子,不用问,当然就是烈儿。
众人对摇曳夫人的“善良”都将信将疑,连凤鸣都有点不置可否,呆呆站了一会,忽然听见骨碌一声轻响,在沉默的夜色中分外引人注意。
众人愕然,继而又觉好笑。
对上大家探究的目光,凤鸣涨红了脸道,“我饿了。”
秋蓝却道,“你千万别去。夫人说她看护容虎的这段时间里,谁都可以探望病人,只有一个人绝不许进房,就是那个拿眼睛瞅她的很不礼貌的小子。否则她立即撒手不管。”
秋星最早反应过来,笑道,“是啦是啦,我们竟把鸣王的晚饭都忘了。”
容恬点头。
秋蓝“呀”了一声,瞅着秋星,“还说我走了,你们一定好好照顾鸣王呢。”
烈儿眼睛里闪亮亮的,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大哥没那么弱。大王,我想去看看他。”
“容虎受伤了嘛。刚才谁有心思吃饭。糟了,连大王也挨饿了。”
秋月秋星都跪下去安抚秋蓝,一边陪着落泪,一边笑道,“你这傻子,好好的哭什么?刚才差点吓死我们了。”
秋蓝为难地回头看看后院里的灯光,“我不能逗留太久,那边还要我帮忙呢。”
凤鸣心上高悬的一块石头这才放了下来,都觉得双膝有点发软。
凤鸣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容虎。”
秋蓝抬头看看凤鸣,目光又从烈儿秋月秋星脸上溜过,最后停在容恬高大的身影上,半晌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唇道,“人……被她救回来了,一个月内……该……该可痊愈……”说到这里,浑身一松,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软倒在凤鸣脚下,哇哇大哭起来。
“明天再去吧。”容恬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容虎现在要静养。他如果昏迷着,你看也没用,他要是醒了,更要耗精神招呼我们。”
容恬站在台阶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秋蓝,也是一脸凝重。
“鸣王,你这几天本来就不精神,再挨饿可不行,难得今天秋蓝不在。我们也来弄点好吃的给鸣王尝尝。”秋星道。
秋星秋月紧跟在凤鸣身后,跑到秋蓝身边就齐声叫起来,“不要哭,不要哭,有话慢慢说,鸣王帮你作主。”
秋月已经兴奋地撩起长长的袖子,嚷道,“我偷学了不少呢,我亲自下厨。”
凤鸣跑上去问,“秋蓝,容虎怎么了?”
大家紧张了一天,现在知道容虎平安,被她们姐妹俩一闹,气氛立即轻松不少。
这时候夜已极深,月光昏暗,那人走过来一些,才认出来是秋蓝。
凤鸣笑道,“你们弄得再难吃,我也会全部吃光的。”引得秋星两人一阵抗议。
烈儿霍得站起来,“出来了!”抢到门前。
容恬几天没有和他亲近,现在没了情人血的心腹之患,乐得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从刚才搂着他的腰后就没有松手,低头在他耳边笑道,“吃饱点,晚上才够力气。”
正等得无比心焦,忽然远远看见从后院过来一个人影。
至于他异想天开出来的发明“保险套”,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了。
烈儿对容恬敬若天神,更加不会反驳。
于是秋月秋星去小厨房准备大显身手,其他人到饭厅等着开饭。正在闲聊,又有侍卫来报,“大王,有新的军报。”
凤鸣因为白问了一个问题就挨了她一记巴掌,对于容恬这个话是很认同的,虽然焦急,只好重新坐下继续等待。
容恬接了过来,撕开盖了戳印的封口,打开看了看,沉吟不语。
容恬禁道,“她脾气古怪自傲,见你们去窥探,知道你们不信她。说不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坐在这里等吧,不要自找麻烦。”
凤鸣探头过来问,“怎么了?瞳儿那边有什么变化吗?”
凤鸣和烈儿显得最为焦急,几次都站起来,想到后院去瞧瞧。
“这是博临那边的消息,早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了一封了,说的也是妙光的事。”容恬放下军报,看向众人,“妙光在含归险些被三公主他们刺杀,捡回一条小命后回到了博临都城。这本来很正常,可最奇怪的是,她竟然以此为借口,质疑博临对她的诚意,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
但无数轮热茶变凉,已有侍女第二次燃起新烛,音信仍久久不至。
这一步棋走得诡异莫名,连凤鸣也立即嗅出其中的蹊跷,问道,“取消婚约?难道她连千辛万苦争取回来的博临后冠都不要了?”
既然容恬觉得摇曳夫人对容虎的伤势会有帮助,大家也安静下来,聚在厅中等待后院的音信。
烈儿也百思不得其解,“离国现在内部不安,龙天又在蠢蠢欲动,她本来是为了自保不得不拉拢邻国博临,就算刺杀事件让她怀疑博临王族中有人想对她不利,以这个女人的狡猾,也绝不会蠢到立即和博临王族断绝关系才对。”
历来善于用毒者,无不精通医理,摇曳夫人更该是此中翘首。
“如果她知道龙天已经中毒,不久就要一命呜呼呢?”容恬的目光在室内缓缓扫了一圈,徐徐道,“这样妙光最担心的外患自然消失,她也没有非嫁去博临不可的必要了。”
两人目光相触,似乎千言万语,就此已经传递淋漓,不用再废话什么了。
凤鸣带着好学生的精神继续问道,“不管龙天的威胁是否存在,但嫁去博临当王后真的不错哦。这是赚钱的买卖,她何必取消婚约?”
凤鸣也不知道明白了其中几分深意,沉默片刻,也学容恬的模样,在他厚实的掌心上回捏一下,抬头展颜一笑。
顿时,周围的人们都安静下来。
容恬心想,西雷没了我,自然有别人来当大王,你却绝不可以没了我的。他朝凤鸣轻轻一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凤鸣的手心,捏了一捏。
凤鸣被容恬瞅得不好意思,摸着脸道,“是不是我的问题很蠢?”
他越想越发后怕,心有余悸地看向容恬,责怪道,“你刚刚怎么这么莽撞?如果你死了,那西雷怎么办呢?”
“你在我们这里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不明白宫廷内斗的可怕。”容恬微笑起来,“嫁到另一个国家当王后,等于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进行另一场残酷的宫廷斗争。妙光即使是王后,她在博临王族中始终算是外人,一旦博勤无法保护她,她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凤鸣脸上微红,想起刚才疯了似的不顾一切抱上去,实在是愚不可及的行为,自己也就算了,竟连容恬也会这样失去理智。万一真为了这个掉了性命,恐怕天下十一国有一半人会笑掉大牙。
烈儿插嘴道,“何况从前离国和博临关系并不太好,博临的权贵里憎恨妙光的人一定不少。”
容恬凝视他片刻,笑道,“别人都能问,偏你不应该问这个。我们俩不就是生死相许吗?”
“以妙光的为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险恶的境地。她为什么要舍弃在离国受人拥戴的公主之尊,去博临艰辛地开创一个新局面呢?”
凤鸣也叹了一声,“试问人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他有感而发,倒是念得有模有样。
“嗯嗯,”凤鸣听得连连点头,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蹙眉道,“既然你说得这么有道理,那她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也就很正常了,有什么可奇怪的?的确,可以不去冒险,谁想冒险呢?”
“师傅现在对摇曳夫人,似乎恨极又爱极,想弃之不顾,却又无法不理会。”容恬远眺窗外,郁郁葱葱的一大片林木后,就是萧纵外人不得擅入的院子,
容恬对于这个问题却没有立即回答,表情沉重起来,缓缓把玩手边温热的茶杯边缘。众人都知道他在思索。
烈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这和鸣王有什么关系?是萧……”他忽然想起萧纵是大王的师傅,鸣王的父亲,也是辱骂不得的,只好闷闷闭嘴。既然向来料事如神的大王断定摇曳夫人会救回容虎,此事日后再追究也不迟。
过了一会,容恬才低声道,“如果我猜想的是对的,那妙光怎会知道龙天被下了毒?”
凤鸣颓然道,“对不起。”
凤鸣赫然一惊。
“结果他心思大乱,想刺鸣王,鸣王的脸却又让他想起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忍下手,”烈儿悻悻道,“结果我哥就倒了霉……”
不错,当年老繁佳王中了漫摄之毒,还是事后坟墓被暴雨冲积,重新掘墓安葬的时候,从枯骨上面看出来的。
容恬猜测道,“自从师傅知道摇曳夫人出现后,他的心境就无法保持平和了。今天他破例让你站在旁边看他练剑,就是为了看看自己是否可以坚持自己的剑道之心不乱。”
这天下两大奇毒之一的漫摄,最大的特点就是让人看不出中了毒。
一个是天下最自负的男人,一个是天下自认最狠毒的女人,哪里把别人的死活看在眼里。
摇曳夫人下手,更不会留下破绽。
但仔细一想,这确实很符合两人的个性。
那么远在博临的妙光怎会知道龙天中了漫摄之毒呢?
在容恬面前,最敢发言的当然是凤鸣,目瞪口呆,讷讷地道,“他们这两人,传情沟通的方式也太怕人了吧?容虎流了一地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