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弼松开齐埘, 站起身来。
“啪”、“啪”、“啪”。
这时,只听一阵击掌声从外间传来,紧接着, 门一推, 有个人缓步而入,说道:“您这招杀人诛心, 真是够狠够绝。连死人都欺骗, 让他连死都会以为自己明明有可能得到那些东西, 却因为自身的错误而失之交臂, 痛悔不已, 还怨不到您身上。”
齐弼淡淡地说:“他害死了齐延的事, 我确实在前些日子就无意中得知了,本来还想给他一次机会。可惜,他当不了达剌的王子,一切功亏一篑, 这步棋终究是废了。留着也没用处。”
他这话说的完全没有半份感情, 仿佛只不过是随手丢掉了一堆没用的垃圾。
而此时,那进门的人也彻底走入了齐弼的视线中,赫然竟是邓子墨。
他冲着齐弼行了个礼, 说道:“义父。”
齐弼看了他一眼, 说道:“你和他, 原本从一开始就只该留一个, 如今这个结果, 你也该安心了吧。”
邓子墨道:“感谢义父如此器重我。其实从您一开始没有选择扶持自己的亲生儿子, 而是把机会给了我, 我就已经决定以此身来回报义父的大恩了。您今日就算留他一命,子墨也不会有半点不满。”
齐弼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找到你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经告诉过你,我欣赏有本事的人。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不过……”
他在房间里踱了两步,复又站定,眼中露出寒芒:“眼下,我那个妹妹已经和我撕破脸了,这女人啊,一旦发了狂,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接下来,我需要说服献王,咱们的行动必须提前了。”
邓子墨微微一怔,说道:“可原定计划是等太子到了泰山之后,再进行一番更加周全的部署,以免他的势力还没有清除干净。眼下这种情况,万一不能一举将兰奕臻制住,只怕会造成事情生变。”
“要制住他,无需那么麻烦。”
齐弼道:“他真正的软肋不在此处,而兰奕臻其实早已经暴露了。”
邓子墨的目光闪了闪:“哦?”
齐弼走到齐埘的尸体之前,踩住了刚才他给齐埘的那封信,微微冷笑。
“齐茵为什么会突然知道兰奕欢的身世?我这里为什么会收到齐埘埋藏了十多年的秘密?达剌的人又为何从一开始就没有接近过齐埘?你以为都是巧合吗?”
邓子墨道:“义父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太子为了保护七皇子,而暗中所为?”
齐弼道:“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只怕还真是个情种啊。我看,他早晚有一天,会毁在这上面。”
邓子墨沉吟片刻,终究一笑,说道:“那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能深情到什么份上了。”
*
东宫。
兰奕臻和兰奕欢对坐在桌前,两人的中间摆着一盘新贡上来的秋橙。
兰奕欢有些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前,望着前面的蜡烛,跳动的火苗映衬的他眼中似也有点点星光。
兰奕臻则坐的很端正,正在用小银叉尝那些剥好的橙子,尝到酸的就放在一边,尝到甜的,便喂进兰奕欢的嘴里。
兰奕欢吃到一片橙子,觉得特别清甜,眼睛一亮,抬头冲着兰奕臻笑了。
兰奕臻也微微一笑,用拇指蹭了蹭他唇边不小心沾到的橙子汁水。
两兄弟又等了一会,兰奕臻的暗卫回来了,行礼道:“二位殿下。”
兰奕欢立即问道:“齐弼那边有什么动静?”
暗卫道:“属下等了许久,从他回府之后就一直没出过门。但直到天刚刚黑的时候,有一辆马车从齐府中驶出来了,一直到了郊外的坟场,才扔下了一个袋子离开。”
坟场里堆放的都是无人认领的荒尸,为了避免发生瘟疫,每天早上都会焚烧一批,如果不是兰奕欢一直让人盯着,第二天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兰奕欢问道:“袋子里面是什么?”
听到他这样问,就连饱经训练的暗卫脸上都不禁露出了些微难言的神色,说道:“是……是一个很大的粽子。”
兰奕欢和兰奕臻同时说道:“粽子?”
暗卫点了点头,犹豫着将话说完:“……粽子外面用五色绳系着,粽子里面是人尸体的碎肢……”
片刻的沉默后,兰奕欢彻底僵住了,兰奕臻看了他一眼,伸手过去,拍拍兰奕欢的脸,将手接在了他的嘴边。
兰奕欢张开嘴,把刚刚含进去就难以下咽的一瓣橙子吐在了兰奕臻的手心里,兰奕臻神态自若地扔掉。
一转头,兰奕臻又换了一张脸,沉声对暗卫说:“你继续说,是谁的尸体?”
自家威严的主子每次到了弟弟面前都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此,暗卫已经见怪不怪,低着头说道:“回殿下,是齐埘。”
“齐埘死了?”
兰奕欢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难道是齐弼杀的?……是了,他从齐府出来,根本不可能有别人。”
兰奕臻缓缓地说:“之前我曾搜集过一些情报,得知当年齐延之死很有可能和齐埘有关,我便将这个消息暗中透露给了齐家和达剌。或许齐弼是因为这个原因,处置了齐埘。”
兰奕欢说:“难道他把人剁碎包进粽子里,也是为了泄愤?他这样的人,真会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兄弟如此愤怒?我觉得不太对。”
他站起身来,在房中踱了两圈,说道:“我觉得更像是某种仪式或者邪术。”
说完之后,兰奕欢倒是觉得自己的身后一阵凉风。
主要是他一直觉得齐弼这个人很邪乎,城府深沉,心狠手辣,所以他做什么事也都透着一种无端的诡异。
兰奕臻起身搂了下兰奕欢的肩膀,拉他坐下,对暗卫吩咐道:“查找各地的民俗志,先从齐弼说居住过的地方查起,看看是否有相关的记载。”
这一查,就是大半夜,但大家的辛苦果真也有收获。
他们发现有些地方的民间有种传闻,未成年就横死的孩子身上会带着怨气,在家中徘徊,为家人带来不幸。
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人们往往会将孩子的尸体以箬叶裹之,用五彩丝线捆起来,再放入棺材下葬,就能驱邪。
齐弼的手法与此差不多,想必也是这种意思。
但他对齐埘怀着怎样的心态,其实对兰奕欢和兰奕臻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书上写的是,捆那五彩丝线的目的,是为了隔绝血亲之间的感应,让小鬼难以找到回家的路。
这就代表着——
兰奕臻缓缓地说道:“齐埘真的是齐弼的亲生儿子。”
“我知道了换子的事情是齐弼干的后,也这样想过,那时候我觉得完全说得通。”
兰奕欢说:“父皇虽然不管事,可母后向来把宫禁掌理的十分森严,要来回倒腾两个孩子换来换去的,并不是容易的事。所以很可能齐弼想让自己的孩子享受荣华富贵,就故意谎称我们换过了。但现在……又不对了。”
兰奕臻点了点头。
他明白兰奕欢的意思。
如果说齐弼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齐埘,他现在就不可能在发现齐埘没用了之后,丝毫不留情面的将自己的儿子杀死。
可不是为了齐埘,他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利用孩子挟制住齐贵妃,让她只能听从自己的命令,为齐家牟利?
又或者,在达剌的王室之中埋藏下自己的人手,拉拢他们?
齐弼总不能是失心疯了,真想自己称帝吧。
兰奕臻示意暗卫出去,转身看着兰奕欢,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怀疑有人故意针对达剌的王室成员。”
兰奕欢道:“是,我是说了……难道齐弼跟达剌有仇?可他从小在大雍长大,这些年大雍跟达剌的关系又一直不错,什么样的仇怨,让他能布局那么多年,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用成了棋子?”
两人的推测方向十分正确,可惜他们怀疑的这些事情要是调查不出来具体的经过,也没法凭空猜,所以商量了一会,也只能让暗卫再去盯紧了齐弼。
但不管什么原因,最起码他们今日摸清了齐弼的真面目,也算是很大的收获了。
兰奕臻说:“你告诉达剌那边,让他们提防着齐弼一些,不要跟他接触。”
兰奕欢道:“我知道。我觉得爹回去也会说的。”
兰奕臻道:“那就好。”
他说完之后,给兰奕欢揉了揉眉心,说道:“好啦,别想了,天色不早,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兰奕欢“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起身道:“二哥,那我回去了。”
兰奕臻说:“都这么晚了,你就在这歇吧。”
兰奕欢确实有点不想回去。
因为上次泰山的祭坛坍塌,最近所有损坏的部位都已经修葺完毕,为了不至遭到天谴,需要重新进行祭祀仪式,所以再过两天,兰奕臻就要启程前往。
他们两个这一分开,中间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波折,兰奕臻又把狼毒给了他,更让兰奕欢觉得不踏实,总是想跟哥哥多待一会的。
可是自从上次第一回的肌肤相亲之后,兰奕欢又有点害怕那种既疼痛又迷醉的感觉。
上回具体的过程他都有些不记得了,只有自己哭泣,失控和□□的表现还犹在心间,让他有些畏怯。
兰奕臻说话的时候还没多想,说完之后,看兰奕欢磨磨蹭蹭站在门口,跟只踮着脚偷窥的小猫似的,眼睛瞪的圆溜溜看着自己,他一怔,转眼又意识到什么,不禁失笑。
兰奕臻走到兰奕欢跟前,点了点他的鼻子,说道:“七殿下,可不可以留下来陪孤就寝啊?”
兰奕欢十分挣扎,想一起睡觉,又怕还会被像上次那样折腾:“我、我……”
兰奕臻道:“那就算了——”
看他要转身,兰奕欢下意识地扯住他的衣角,接着一瞬间,他“哎”了一声,身子已经腾空,原是被兰奕臻一把抱了起来,穿过寝殿,放在了床上。
兰奕臻放下兰奕欢之后,弯下腰来,温存地亲了下他的唇,笑着说:“想跑,没门。”
兰奕欢愣了愣,“啊”地叫了一声,仰头躺在了床上,抄起了兰奕臻的枕头蒙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