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声音嘶哑难辨, 又分外颤抖。奚昭怔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是谁。
她没回身,倒是面前那少年惊喜得仰起眉梢。
“诶!你怎么又回来了?”他已然将奚昭当成了陵光岛弟子, 与她兴奋道, “我刚刚迷了路, 多亏这人才没闯到恶妖窝里去。听他说在恶妖林里转了一整天了, 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
奚昭:“……你方才还说自己没迷路。”
少年挥了两下手:“这不重要。”
话落, 他提步就朝不远处那人走去:“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在找人吗?刚才就跟你说了, 不若先找着我师父。我师父可厉害, 还能与地灵定契, 保管能找着你说的那——诶!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兴冲冲地往那人身前走。
可那人就跟没看见他似的, 连眼神都未偏斜几分, 便擦身而过了。
也是等那少年走过去了, 奚昭才转回身。
跟她猜的一样, 确然是月郤。
仅两月不见, 那向来行事张扬的小郎君就跟变了一人似的。瘦削许多,眼底瞧不见往日的神气,沉在眉眼里的愁绪几乎要将那神情压垮。
转过身的刹那, 奚昭清楚看见他眼中透出些希冀和近乎错乱的欣悦。
但眨眼间,就跟吹灭了的烛火般, 尽数消失不见。
那星目中的情绪被失落覆盖,更因木然而显得绝望。
“抱歉。”月郤别开眼神, 低哑的声音抖得跟快哭了似的, “认错了人。”
最后几字几乎是挤出来的, 勉强又微弱。
“原是这样。”青袍少年走过来,“想来你定是认错人了, 她是我们陵光岛的弟子。我们今天才到这恶妖林附近,应该没有你要找的人。”
月郤微垂着头,“嗯”了声。
奚昭又没法解释。
依那少年所说,驭灵师应当都有个什么驭灵牌。现在她何物都没有,但偏会驭灵。
好在她改换过容貌,便是胡言乱语也不怕。等容貌恢复了,这少年再找不着一个没牌子但会驭灵的人。
但要是现下被月郤认出来,那哪怕之后她的脸变了,也有法子能找着她。
青袍少年道:“我叫温琛,师从第七门——你呢?”
“林小树。”奚昭扫了眼四周,胡诌了个名字。
看这情形,这回陵光岛派出的弟子还不少。便是说了,他也找不着她。
“小树师姐?”温琛笑道,“我看您方才驭灵,至少已是三阶驭灵师了。”
奚昭也不知道他说的五阶、三阶是什么意思,思忖一阵,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差不多,不然怎会往这儿跑——倒是你,既然是跟着师父出来的,就该好好儿听师父的话,一个人往外跑,若再遇着危险了怎么办?”
温琛挠了下后脑勺:“师姐教训的是。我总以为把《驭灵录》背会了就成,不想闹了将凶兽当灵物的笑话。”
奚昭扫了眼月郤。
许是以为认错了人,他再没看他俩一眼,而是失魂落魄地折返了回去。任由树枝刮身,也没抬手挡开。
她收回视线,想起方才温琛说驯服了灵兽便算作通过考核,便试探着道:“你现下还没碰着合心意的灵物吗?”
“没。”温琛摇头,“这柿子湖附近灵物虽多,可多数都弱得很,什么花灵草灵,驯服了也无甚意思。”
“我方才便是驭使花灵杀了那尸兽。”奚昭说,“挑着合心意的灵物了,再用心驯养,总能变得厉害。”
温琛眼眸一亮:“小树师姐说得是!”
“况且时间有限,全耗在了挑拣灵物上,也不是办法。”
“也是。”温琛跟在她身后往树林子里走,“就这么两三天工夫,我看好几个都已选好灵物了。”
奚昭又道:“你还记得是从哪处来的吗?这弟子太多,你光说个第七门,我也没法带你回去。”
“我想想……”温琛想了好一阵,才道,“就在柿子湖的南边,那儿有块灵地。我们和第六门的人都在那儿,其余人在灵地旁边的柿子崖下。”
奚昭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就在这儿待两三天。
柿子湖南边的灵地她前几天去过,地方不大,多是些温和灵物。
那地方至多能容纳下三四十人。
柿子崖下倒宽敞,不过能找着灵物的地方也少得可怜。
这两地在恶妖林的边缘处,离伏辰寨远得很,想来陵光岛也怕弟子遇上危险。
“走罢,我带你过去。”奚昭说,“今日遇着我算你走运了,我帮你把这事儿瞒着。若让你师父知道了,仔细受罚!”
温琛忙道:“多谢小树师姐!师姐可千万要替我瞒着,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回考核的机会。”
“待会儿回去了,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不小心走远了。”奚昭道,“等送你回去,我还要在这附近转一转,也免得再有落单的弟子。”
温琛连声应好。
奚昭有意挑了曲折小路,来回绕弯,直绕得温琛昏头昏脑了,才将他引去柿子湖。
天色渐晚,远远便瞧见些灯火。
她停下,对他道:“快去吧。”
温琛颔首。
走出两步后,他忽然转过身。
那白净净的面庞在远处灯火的掩映下,渐涨出些薄红。
“小树师姐,”他别开眼神,很快又看向她,“之后若有什么不懂的,还能再找你吗?”
“等你找着契灵了再说。”奚昭再不多言,转身走了。
温琛便站在那儿,远远望着她。
直到她走进林子深处,才回身拔腿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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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天黑得快,太阳刚沉下去,就已快探不清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