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捉了月问星?

奚昭蹙眉, 忍不住问:“你六哥和蓬昀的修为,相比如何?”

薛知蕴思索着说:“蓬夫子虽是文人鬼,但较之修为, 他兴许还在六哥之上。”

“那招魂幡呢?是什么宝器, 还是须得看使用者的修为高低?”

“自然要看持幡者的修为——六哥肯揽下这事, 邀功之外, 还被蓬昀耍了一道。”薛知蕴慢悠悠地说, “除了捉鬼,招魂幡还能查清鬼的来历。夫子先前撞见那鬼, 没能及时收服, 却偷走那鬼的一缕气, 后放进了招魂幡里。如此, 便能知晓那鬼死在什么缘由上。”

“那他——”

“他没用。”薛知蕴冷哼一声, 似作轻蔑, “鬼魄擅用招魂幡溯源, 与里头的鬼气冲撞了, 不免受伤。要是存的那鬼气太强,只怕还会被撕个粉碎。所以他不敢用,更没告诉六哥, 只说要用招魂幡捉鬼。他屡屡递信告诉我这事,就是想找我这个不人不鬼的, 让我用招魂幡查清那鬼是什么来历,省得六哥出面。但他也不想想, 我和六哥哪来的情分可惦记。他要用就用, 要死就死, 父亲那儿我也自有说辞。”

奚昭蹙眉:“蓬昀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瞒着薛知蕴的六哥,就不怕惹来杀身之祸么。

薛知蕴:“我不管此事, 由着他俩闹,看他们在月楚临的地盘上能闹出什么名堂。”

奚昭忍了又忍,才压下骂蓬夫子的冲动。

她尚未试出月问星的修为究竟有多少,但那晚她亲眼看见她召出了快比楼高的庞然怪影。

虽有雨夜遮掩,又仅出现一瞬,却引得府里的鬼魄惊嚎。

她看得清楚,也记得深。

蓬昀根本对付不了月问星。

甚还有可能惹祸上身——

月问星和她相处时,确然总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可从些小事上就能瞧出,她的性子中也不乏古怪之处。

要是惹急了,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但蓬昀的打算到底落了空。

下午她让秋木跑了一趟,打听些消息回来。

没过多久,秋木就匆匆赶回,说是蓬昀要在府里捉鬼,不过招魂幡都还没插,就被月楚临派人给拔了,统统放在了他院子的耳房里。

他讲起这事时,神情又惊又惧,只道从没见过大公子发这般大的脾气,看那模样,像是下一瞬就要把蓬昀给赶出府门。最后还是薛知蕴的六哥出面,保下了蓬昀。

这事没弄成,奚昭却记着了薛知蕴的话——

用招魂幡能查清月问星去世前后几天的事。

那若她来用呢?

可以看见当年月府究竟发生了什么,要是走运,说不定能顺便弄清楚月府到底布了什么结界。

这样也方便她日后逃走。

她起了这心思,便再难压住。又听秋木说月楚临今晚不回来,便耐心等到天色渐晚,偷溜进了月楚临的院子,找着了放在耳房的招魂幡。

招魂幡拿到了手,她转头就又去了宁远小筑。

-

宁远小筑。

“要我帮你?”太崖斜倚着坐在椅上,扫了眼被奚昭抱在怀里的招魂幡,“你想拿这东西做什么,捉了月问星?要有这打算,不妨去找那姓蓬的。他正有这念头,不过不走运,被见远知道了,险些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外头还在下雨,奚昭走得急,哪怕打了伞,身上也打湿不少。

唯有抱在怀里的招魂幡没浇着丁点儿雨水。

她说:“我知道,这招魂幡就是蓬昀的。”

太崖眼皮一跳。

她倒是胆子大,什么都敢往怀里抱。

“奚姑娘,”他没忍住笑出声,“你别不是以为见远不会对你动手?”

奚昭稍拧了眉。

她也不怕太崖会说出去,索性直言:“我没说要捉鬼。这里头存了缕鬼气,据说用招魂幡能瞧见鬼魄生前的事。”

太崖单手支颌,瞧着兴趣淡淡。

“那你找我是……”

“我不会用。”奚昭答得理直气壮。

她本想从薛知蕴那儿打听,但薛知蕴刚过中午就出去了。就又找了些书,不过什么线索都没翻着。

左思右想,知道她想做什么,又不会随便往外说的人就只有太崖了。

太崖眼梢挑笑:“我又如何会用?”

奚昭不信:“你也捉过鬼吧,小道长先前和我聊起过。听闻扯烂了好几个招魂幡,才捉住那鬼。当日费了好一番功夫,现在怎么又不会用了?”

……

好徒弟。

什么都往外说是吧。

太崖思忖着道:“先解开招魂幡。”

奚昭眼睛一亮,却是把招魂幡往前一递:“劳烦道君帮个忙,我手上有水,怕弄湿了。”

太崖瞧出她在想什么,却笑:“找我帮忙又担心我害你,奚姑娘到底要我做好人还是坏人?”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道君这般好,怎会使坏心?”打开招魂幡的间隙,奚昭顺口问道,“道君,你喜欢用香吗?”

太崖:“问这做什么?”

“道君帮我,自是要答谢。也不知该怎么报答,便想着送个香囊。”

太崖手一顿,掀起眼帘笑眯眯看着她。

“奚姑娘别不是要送雄黄香?”他道,“若有这打算,不妨早早弃了去。便是生吃雄黄,也逼不出我的原样。”

个老狐狸。

雄黄竟也没用么?

奚昭面上不显:“怎么会。我要送,自是送道君喜欢的了。”

“若如此,本君也无甚喜好,随奚姑娘的心意便是。”太崖解开招魂幡,指着四角的符箓道,“这招魂幡上常书‘垂光接引’四字,各角贴着生、死、施、行四道符箓。揭开这四张符,便能招引魂魄。但若只揭开生符,就可以知晓鬼的来历。”

奚昭讶然:“这般简单?”

“揭符简单,看鬼难。奚姑娘还是小心为上。”太崖稍顿,忽笑,“切记,别让里头的人察觉到你并非梦中人。”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含糊,奚昭起先没听懂。

直到她揭下了生符。

揭符的瞬间,天旋地转。

奚昭只觉眼前一黑。

再醒时,四周景象已大变——

上一瞬还在宁远小筑,这会儿却置身一陌生院子。

她站在房前走廊上,房门紧闭。脚下三阶台阶,再往下的宽阔院子里种着十好几株腊梅,压着沉甸甸的雪。

地上的雪被清扫得干净,露出湿漉漉的石板地。放眼望去,天色共白。

这是哪儿?

好像从来没在月府里看见过这地方。

正看着,不远处就来了个丫鬟,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那丫鬟快步走来,上了台阶后对她道:“你去把后头的窗子开了,通通风,免得这屋里积攒了病气。记着时辰,两炷香后再关上。开久了也不行,仔细小姐着凉。”

奚昭本还想跟她打听几句,忽记起太崖的叮嘱,便只点头应道:“知道了。”

转身就顺着走廊朝后院绕。

走时她才发现,自己和那丫鬟穿得一模一样。

她顿时明了。

这应该是进入月问星死前的世界里了,跟梦境差不多。

“梦境”为了自洽,也给她安了个身份。

她绕到后院,那丫鬟也恰好进了屋。

开窗户时,她听见丫鬟在里道:“小姐,夫人说今日天气好,难得没下雪,前日里新做的衣裳也送到了,不若出去散散心。”

奚昭打开窗户,隐约看见丫鬟站在床前。床上似躺着什么人,不过因着身子单薄,看不大出来,只瞧见一点白冷下巴。

“不用。”床上人开口了,声音清冷,“拿出去,我不穿。”

奚昭一下就听出那人的声音。

是月问星。

丫鬟顿了瞬。

她想装得松快些,可说话时难免战战兢兢:“小姐,都已洗过了,时下好些姑娘都爱穿的样式呢。”

“说了不用!”一条瘦长的胳膊从被里伸出,拍开那衣裳,“拿走!拿走!你也走!走——!”

她说话有气无力,呼吸却越发短促。

丫鬟嘴里应着“知晓了知晓了”,忙往后退。

奚昭转回前院时,刚好跟她撞上。

那丫鬟在房里时还分外紧张,跟里头关了什么妖魔一样,这会儿就已放松许多。她只顾着快些走,走前还不忘嘱托她待会儿别忘了关窗子。

奚昭看了眼她抱着的衣裙。

确然好看,湖绿裙袍,绣线精细。

但月问星好像不喜欢这么穿?

每回见面,她穿得都极其简单,也不爱什么大红大绿的样式。

她没守多久,门就从里面推开了。

月问星一步一顿地走出。

奚昭抬眸看去。

和记忆里的月问星没什么区别。

身形瘦高,苍白的脸上尽见着病气。一双凤眸无力睁着,瞧谁都眼神恍惚。

模样精致漂亮,可又像是将碎的瓷器,惹人怜惜。

那飘忽的眼视线游移一阵,最后落在奚昭身上。

“我要出去走走,你跟着。”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别靠太近。”

奚昭应了好,跟在她后头,慢吞吞地往前挪。

两人出了院子,走了一阵,忽听见几声爽快大笑。

月问星停下,远远瞧着那边,看不出神情如何。

奚昭也循声望去——

白茫茫一片雪地中,几个年岁不大的小郎君正在踢蹴鞠,好不快活。

她看过去时,蹴鞠正落在其中一人脚边。那人应是许久没拿到球了,一时兴奋,没控制住脚下的劲儿,猛地一踢。

只见蹴鞠倏地飞过半空,落地,弹跳几下,最后滚至月问星身前。

那几人顿时住了笑。

他们相视几眼,最后一人站出来。

“问星!”那人高声唤道,“帮忙踢过来!”

他头发打得短,拿系绳高束着,发尖儿扫在颈后,很是神采奕奕。

奚昭认出那人。

竟是月郤。

月问星垂眸看向地上的蹴鞠。

许是被冷风吹着,她突然咳嗽起来,直咳得面色涨红。

好不容易止住咳了,她又不愿踢,索性手作剑指,想用法术操控那蹴鞠。

“嘭——!”蹴鞠刚飞至半空,就倏地炸开,碎了一地。

几人都被吓着。

最先回过神的是月郤身旁的一个小公子,他扯开嗓子就喊:“月问星!能不能别随便用妖法啊?明知道会失控,还乱用,哪天害死人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