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脑海深处,一抹模糊却坚韧的青衫素影悄然浮现。闽浙海岸并肩作战,翠螺山中的生死相托,那清冷如月却总在关键时刻隐含关切的眼眸,那方绣着云纹、似乎还残留着淡淡幽香的丝帕,那子母连心符……虽前程未卜,相隔万里,甚至一切都朦胧而未挑明,却已在不经意间,于他冰冷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枚淡淡的石子,涟漪虽微,却真实存在,无法忽视。
他无法回应阿娜那如火般炽热直接的情感,只能维持着一贯的沉静与疏离。对于她连珠炮似的问题和无所顾忌的热情举动,大多以沉默、简单的点头或是极其简短的“嗯”、“多谢”、“不必”来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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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越热闹,歌舞越欢快,米酒越醇香,便越发衬托出他周身那股无形的、与这片欢腾格格不入的沉静气场,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这热烈的氛围隔开。
阿娜眼中的光彩,从最初的兴奋、好奇和满满的期待,逐渐染上了一丝困惑与不易察觉的委屈。她是寨子里最骄傲的姑娘,像太阳一样活着,爱恨分明,喜欢什么便勇敢去追逐,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铜墙铁壁。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这让她骄傲的内心第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终于,趁着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起身,前往篝火旁主持一项感谢山灵与祖先的祭祀仪式,人群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间隙,阿娜深吸一口气,一把拉住阿张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到篝火旁一处光线相对昏暗、稍微安静的阴影里。
“阿张哥!”她抬起头,勇敢地直视着阿张深邃的眼眸,跳动的火光在她清澈的眼底明明灭灭,带着一丝倔强和难以掩饰的受伤,“你……你是不是讨厌我?觉得我太吵了?还是觉得我们阿朵寨太小、太穷,配不上你这样的英雄?”她问得直接而锐利,一如她泼辣爽利的性格,不给自己也不给对方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阿张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明媚却带着紧张与倔强的脸庞,沉默了片刻。周围震天的鼓乐、欢快的歌舞、喧闹的人声仿佛在这一刻都模糊远去,只剩下眼前这双执拗的眼睛。
他缓缓摇头,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距离感:“并非讨厌。阿朵寨很好,山清水秀,人心淳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华美的银冠和期待的脸庞,继续道,“你也很好,明艳活泼,勇敢善良。”
听到前半句,阿娜眼中刚亮起一丝微光,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彻底浇灭。
“只是我身负要事,仇敌甚多,前路唯有血火与凶险,注定漂泊不定,生死难料。”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我不便久留,更不愿……牵连任何无辜之人。”
这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瞬间将阿娜眼中最后一丝期待的火苗彻底浇熄,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她猛地愣住了,咬着饱满红润的下唇,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水光在眼眶里积聚、打转,但她死死忍着,用力仰起头,硬是没有让一滴眼泪掉下来。她是阿娜,是阿朵寨最骄傲的姑娘,拿得起,就放得下!
“哦……原来是这样。”她低下头,声音有些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和鼻音。片刻后,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努力扬起一个极其灿烂、却略显僵硬甚至有些破碎的笑容,“那……我知道了。祝你一路顺风,阿张哥。以后……以后要是路过荆山,记得……再来阿朵寨看看。”说完,她不等阿张有任何回应,猛地转身,几乎是逃跑般地快步融入了那片欢舞喧嚣的人群之中,那挺直的背影在晃动的光影里,终究还是透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与哀伤。
阿张独立于阴影之中,望着那片燃烧的篝火和欢腾的人群,默然不语。道心微澜,旋即复归于沉寂。前方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