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将数学卷子放回一摞试卷的顶端, 从底部精准地抽出生物卷,卷面大片空白,分数不忍卒视, 他说:“确实不一样, 我十六岁的时候没见过这么烂的成绩。”
乔苑林的一点希冀光速破碎, 道:“我只是偏科。”
梁承问:“偏科很光荣?”
乔苑林说:“我不是学不会,是故意不学。”
梁承又问:“不学很骄傲?”
一刹那,乔苑林恍然觉得面前坐着的是段思存,不得不说, 七中出来的师生都很会扫人兴致。他移开手,说:“要是没啥事, 我回屋了。”
“你不是要吹空调么。”梁承站起来, 把乔苑林按在椅子上,一抖试卷,“卷子不改等于废纸, 帮你扔了?”
乔苑林问:“扔哪啊……”
梁承回答:“不可回收垃圾桶,这次应该不会错。”
乔苑林夺回卷子,在桌上铺平,随便拿起一支笔,梁承的手掌仍按在肩上, 他歪过头用下巴蹭了蹭, 说:“大哥,我改还不行吗?”
迫于梁承的淫威,乔苑林老实改了一下午卷子,心里烦,一只手在下面抠牛仔裤的破洞,改完把洞扩大了一倍。
他怕梁承继续拿生物折磨他, 决定出门避风头,于是向补习班预约了几节课。
第二天一早,乔苑林挎着绛紫团花购物包出门,小乐去上学,遇见他还以为现在不流行背书包了。
旗袍店里,收音机年头久远,唱到一半变成刺啦刺啦的声音。
这是乔苑林姥爷送给王芮之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凑合着用,上一次故障送去修理,维修店的老板劝她换个新的。
梁承从二楼下来,见老太太守着收音机按来按去,电流声断断续续,没多久彻底吱不出声来。
王芮之不死心,说:“小梁,你帮我关下门,我去趟维修店。”
长林街上就有一家,把东西送去顶多二十分钟,梁承说:“不用关,我帮你看着。”
王芮之道:“那家店的老板上次说不好修,我不找他了,多跑几个地方问问,一时半刻恐怕回不来。”
梁承看了下收音机的型号,说:“给我试试。”
王芮之问:“你会修?”
梁承回答:“我专门学过。”
“真的?”王芮之惊讶道,“年轻人很少学这个的。”
梁承没接腔,把收音机拿进屋里,王芮之去仓库抱了一只小箱子,上面是工具盒,下面尽是些有毛病的物件。
梁承有一年多没修过了,方法没忘,但手生,耗费一个多小时令收音机起死回生。
店内又响起邓丽君的甜嗓,王芮之欢喜得很,非要支付他一笔维修费。
梁承转移话题,问:“这些都是坏的?”
“是啊,有些还挺新的,我没舍得扔。”王芮之说,“你有兴趣就都给你。”
梁承没兴趣浪费时间修一堆破烂儿,但为了拒绝王芮之的维修费,便收下了,谎称修好拿去卖二手。
他端着箱子上了楼,放在椅边,开始看书。
乔苑林的电脑上贴着一张便签,写着密码、已付费可直接使用的软件、不要动的文件夹。梁承查了些资料,不小心关掉页面,只好拉下历史浏览记录。
有一条显示“平海市第七中学校内论坛——询问贴……”
后面的字看不到了,梁承点开记录,跳转到贴子首页,发帖时间是昨天乔苑林改完卷子的傍晚。
标题很夸张:走投无路,打听一下七中的学霸。
梁承握住了拳头,向下看正文,出现一张生物卷子的照片。
乔苑林把个人信息打了马赛克,写道:理竞班的学霸帮忙看看,凭良心说,你们真没见过这么烂的成绩吗?
有人说“没见过”,乔苑林回复:别吹牛。
有人认出是德心的周考卷,乔苑林回复:我们周五考,不用周六去学校。
有人问年级排名,乔苑林回复:很稳定,常年第二。
有人笑他“万年老二”,乔苑林回复:段思存是你吗?
梁承松开拳头,牙关也松开逸出极其无语的一声笑,看完关机,屏幕变黑的一刻才想起资料忘了查。
他索性合上书,低头瞥见那一箱破烂儿。
有mp4、血糖仪,梁承翻了翻,发现一支八成新的录音笔,原是林成碧采访用的,一年前落在这儿,被茶水泡过一次。
梁承拿了把小号螺丝刀,把录音笔拆解开,从内置麦克到芯片一一检查。
一辆货车驶入巷口,梁承太专心没听见,他将全部零件重新安装,固定外壳,然后测试一下有没有修好。
录音全部清空了,梁承先按电源键,再按下“录音”。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风把门吹开,乔苑林兴高采烈地出现在门口,喊道:“梁承哥,我下课了!”
梁承按下“停止”,头也没回:“帮我关上门。”
“你出来看!”乔苑林没邀到功是不会走的,“我买新热水器了!”
补习班附近有一家电器城,乔苑林说到做到,去买了一台新的,把奖学金花得一毛不剩。
安装师傅进浴室干活,梁承和乔苑林在走廊上立着,斜阳的橘彩洒进来,带着热气。乔苑林贴住墙壁降温,说:“一会儿你先洗。”
梁承看他霞色的脸,忽然想吃一碗西瓜味的冰。
崭新的热水器装好,天黑了。淋浴间的架子上多了一套洗护用品,花香型,是乔苑林砸金蛋中的三等奖。
梁承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湿着头发,去阳台上吹自然风。
天台落下一声口哨,吹得有点漏音,梁承回头看,乔苑林塞着耳机站在上面,嘴唇还微微噘着。
梁承问:“又打电话?”
“已经打完了。”乔苑林说,“其实是段老师打给我。”
梁承似乎没兴趣知道,拿起水壶浇花。
乔苑林说:“段老师向我问起你,问你现在做些什么,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