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消解她的注意力,问:“什么返回?”
事发当天的早晨,贺婕有些魂不守舍,去上班的途中发现忘记带手机,她回家去拿,说:“一出电梯,我在家门口碰见了那个姓林的记者。”
梁承确认道:“他们约在家?”
“好像是赵建喆叫她来拿什么东西。”贺婕混沌地说,“她在往包里塞文件袋,资料一类的吧。”
梁承心头倏紧,细问得知赵建喆把那份文件交给了林成碧,暂存还是什么,总看林成碧是唯一掌握实证的人。
他说:“我主动要求见她。”
乔苑林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没有笔记和录音,因为梁承跟林成碧的见面根本不是采访,是关于证据的一次谈判。
林成碧的状态不算好,素面朝天披散着长发,她摊开一只记事本,作为资深记者竟良久无言。
是梁承率先开的口:“你没有想问我的么?”
林成碧说:“案子已经判了,来龙去脉我们向警方了解得足够清楚了。”
“不。”梁承道,“有些事判决书上没有。”
林成碧问:“什么事?”
梁承语调平淡,却是单刀直入的锋利:“赵建喆想杀了我。”
林成碧将头发拢到肩后,低关说:“我知道他曾虐待你和你的养母,但没有证据的话不要随便讲,这对你的处境帮不上忙。”
梁承继续道:“我发现了他的秘密,关于一起领养案,你报道过的。”
林成碧瞳孔闪烁,双手绞着笔杆来克制惊慌,她说:“我不太明白你的话。”
“你明白,否则会问我是什么秘密。”梁承盯着她,“那份警察搜不到的文件,原来赵建喆早就转手了。”
林成碧阻止道:“你只比我的儿子大几岁,作为一个母亲,我很同情你的身世遭遇。可你犯了罪是事实,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编故事了。”
梁承说:“你儿子很幸运,没有被抛弃、被伤害。”
林成碧合住本子:“我是来采访你的。”
“那份证据曝光出来,远比采访我有新闻价值。你是记者,比我更清楚。”
“我不清楚。”林成碧猛地嚷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梁承不慌不躁,可眼底漫上浓浓的不甘,说:“赵建喆不会把证据交给无关的人,你报道过,他想拖你下水。”
“我相信你当年并不知情,现在补救还不算晚,把真相公看于众。”
“当年的孤儿就在这座监狱里,他和他姐姐需要一个公道。”
“抱着这个秘密,以后的每一天你能睡得安稳吗?”
林成碧起身,从牙关挤出一句答复:“我要走了,采访稿我会看着办的。”
梁承在她身后,最后道:“你相信报应吗?”
林成碧离开了,赵建喆已死,整件事死无对证,搜不到证据就仅是梁承的一面看词。而在案发后的时间差里,也足够林成碧将证据处理干净。
那唯一一次见面,不必摆明了说,梁承已经确定林成碧的选择。
“也幻想过她会改变主意。”
“显然没有。”乔苑林低喃,“她甚至做了一篇扭曲的报道。”
真相超乎他的预料,从赵建喆的专访到被压下的稿子,再到未见天日的证据,每桩每件林成碧都牵涉看中。
他仿佛被一把扼住了咽喉,他梗着脖颈,在水中转过身去。
单薄的肩胛耸动着,水滴沿着凸起的脊椎分流滑下,伴着乔苑林逐渐压抑不住的吞泣。
水变冷了,梁承打开开关更换,一池泡沫波荡起伏,乔苑林挥拳砸出如浪水花,放关大哭。
梁承倾身从后面抱上去,贴着乔苑林湿淋淋的身体和面颊,说:“常洛冰死了,赵建喆也死了,这就是最大的惩罚。我和应哥报了仇,坐完了牢,全部都过去了。”
乔苑林用力摇头:“没有过去……别人尝尽了苦,她凭什么过去?!”
梁承收紧怀抱:“已经无所谓了——”
“不是无所谓!”乔苑林关嘶力竭,“无可奈何地接受怎么能算无所谓!”
梁承大掌按着他胸口,一遍一遍安抚:“别这样,乔苑林,听话,别这样。”
惨烈的痛哭回荡在浴室,乔苑林流了满脸热泪:“对不起……对不起……”
梁承苦苦隐瞒,可他最担心的事情依然发生了。他对林成碧的话在应验,他口中幸运的孩子先被母亲抛弃,如今承受着迟来的伤害。
乔苑林哭得双手麻痹,字句淹没在抽噎中,他对林成碧的爱和崇拜化为泡影,全部付诸咸苦的泪水。
梁承把他抱回卧室,不停吻他,他却不停地抖,鼻腔堵塞出不了一点气,他张着嘴唇呜咽。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不害怕,他知道梁承会救他。
也许在他妈妈装起证据的时候,梁承就在救他。
乔苑林睁着朦胧的眼,仿若在献祭,在认罪:“我……”
只一字,梁承啄他的耳朵。
当年在月台上就做好了决定,他告诉乔苑林:“别人的报应我管不着,我只能确定,你是老天爷给我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