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认,他不能当做一切未曾发生过。
应小琼说他是当好记者的料,他必须对得起这一句话。
湖岸冷风刺骨,阳光暖热,乔苑林只觉冰火两重天。他不知停留了多久,公园里保安频繁巡视,大概担心他会轻生。
他在外面晃荡了大半日,回到明湖花园,院子敞着门,贺婕出来丢垃圾。
他不禁隔着两三米停下来。
贺婕瞧见他,说:“怎么定那儿了,过来啊。”
乔苑林动弹不得,贺婕走过来挽他的手臂,道:“梁承说你今天请假,不舒服吗?走,先进屋去。”
家里暖融融的,乔苑林被贺婕按在沙作上,盖住毛毯,捧过一杯热水,稀里糊涂地测了体温。
贺婕笑道:“没发烧,是不是累着了?”
“我没事。”乔苑林试探地拉贺婕的手,“阿姨,你坐下。”
贺婕坐他身旁:“午饭吃了吗?”
乔苑林含糊点头,酝酿半分钟,问:“阿姨,你知道我妈妈是谁吗?”
贺婕怔了一下,说:“知道,你妈妈姓林。”
“她……”乔苑林难以启齿,“她和那个人……是大学同学。”
贺婕明白他指的是谁,耐心地解释:“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妈妈是她。因为我和你爸都经历过不圆满的婚姻,尤其是我,我们都回避谈过去的生活。等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建立了感情和信任,这把年纪遇见合适的人也很珍视,所以没有放弃。”
她抻了抻毛毯盖好乔苑林的脚,说:“我庆幸做了这个选择。”
“谢谢你变成我的家人。”乔苑林张手,犹豫着抱住贺婕,“阿姨,你能幸福我真的很高兴。”
贺婕轻叹道:“你这么乖,我可能会忍不住贪心。”
乔苑林问:“贪心什么?”
贺婕曾说无法取代母亲的位置,相处至今却产生一丝动摇,她腼腆地笑着:“就是不自量力地琢磨,对你和梁承,做一个真正的妈妈。”
乔苑林顿时觉得,老天真的待他不薄。
傍晚,一台手术消耗极大精力,梁承做了几个月零投诉的圣人,一朝恢复冷峻模样,下了手术台走路带风,将疲惫的其他人甩在了背后。
他惦记着家里,下班后一刻也等不及,破天荒地第一个离开了诊室。
一路超车,若不是消失得太快,其他司机恨不得降下车窗骂他。
驰骋到家,梁承平复气息后进门。客厅里电视放着电影,餐厅摆着肉馅儿案板,贺婕在包饺子,乔文渊也刚回来,洗了手负责擀皮。
二人一齐望过来,恍如每一个寻常的夜晚。梁承打声招呼,进屋找了一圈,绕回来问:“乔苑林呢,让他一个人出门了?”
乔文渊听着稀奇:“他那么大人,难道还用陪着?”
梁承顾不上解释,立刻给乔苑林打电话,作势出去寻找。
贺婕说:“你急什么啊,人又没丢,就在厨房剥蒜!”
梁承大步走到厨房,料理台前,乔苑林穿着一身米色家居服,套着小围裙,低眉顺眼地扒拉一头大蒜。
梁承松口气,走近捏上那截后颈,掐着乔苑林转回头来,兴师问罪道:“你诚心吓我?”
“是你关心则乱。”乔苑林越过梁承的肩头瞅一眼外面,拖鞋底子太薄,他踮脚亲梁承的嘴唇。
轻浅的一个吻,梁承却扣着他的后脑勺堵实了,咬他的舌头。
“唔。”乔苑林推拒,“不要。”
梁承用鼻尖描摹他的脸,暧昧如调情,问:“不要什么?”
乔苑林将音量压到最低,慌张地胡扯道:“不要……蘸醋的话,我给你倒酱油。”
“你想咸死我?”梁承在他的屁股抽了一巴掌,又故意把围裙的荷叶边拉了拉,“好好干活儿,小厨娘。”
手机振动,乔苑林手上沾着蒜皮,让梁承帮他掏出来。
安生了一整天,林成碧再次打了过来。
梁承觑着屏幕,问:“接么?”
“接吧。”
滑开通话键,梁承将手机举在乔苑林耳边,近距离下听得清林成碧在里面开口:“你总算肯接我电话了。”
乔苑林不吭声,等下一句。
“儿子。”林成碧语气疲倦,“我们见一面,谈谈好不好?”
乔苑林道:“我明天没空,后天我会去找你。”
林成碧想尽快,同时又不禁抵触:“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你、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乔苑林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林成碧罕见地语无伦次道:“苑林,你,你不要——”
“我还没做什么,”乔苑林打断她,“现在是不是很苦恼?”
大约是他的态度太陌生,林成碧怔怔地“嗯”了一句。
然后,乔苑林看了梁承一眼,重复对方十一年前的问题,他说:“妈,你相信报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