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蒙如今更像一只慵懒的白犬,趴在离他不远的地面上,肚皮微微起伏,睡得正沉。
这么多年了,它似乎也极为享受这份远离了力量与征伐后的宁静,连呼吸都变得轻柔起来,与雨声、风声融为了一体。
他虽然不明白老爹为何一直待在这凡俗之中,但只要能够一直陪伴在老爹的身边,它便已经满足了。
最初的十年,楚云寒只是静坐,看春来老梅抽新芽,看夏至苔痕上阶绿,看秋深落叶满庭扫不尽,看冬雪悄然覆井栏。
他不再去思索何为道,何为冥合,只是让自身的存在,如同院中一石一木,成为这四季流转的一部分。
巷外的世界,修行狂潮愈演愈烈,联邦的考核愈发的严苛。
偶尔有邻居因家中子弟突破境界而欢欣鼓舞,或因资质平庸而愁云惨淡。
那些声浪传来,对他,亦如夜空中的风雨声,入耳,却不入心。
他开始尝试着做一些极其琐碎的小事,亲自修补被风雨侵蚀的窗棂纸。
调制最传统的米浆做粘合剂,感受纸张的纹理与米浆的黏稠在指尖交融。
清理井沿愈发厚重的青苔,体悟那生命附着于青石的坚韧与柔软。
他甚至学着腌制一些小菜,守着陶罐,观察盐粒如何慢慢汲取蔬菜的水分。
如何在那缓慢的渗透与发酵中,诞生出迥异于新鲜时的醇厚滋味。
这些琐碎之事,仿佛与他所要参悟的道玄至高境界风马牛不相及。
但他却做得很专注,心神沉入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感受着物质的变化,能量的细微迁移。
他发现,当心神足够的宁静,这些动作,与运转周天竟有某种神似之处,都需要顺应某些万物之本性。
清理井边青苔,亦如梳理体内芜杂的气息,那缓慢的发酵过程,更像是一种力量的无声炼化。
比蒙醒来时,会轻轻走到他的身边,用鼻尖碰碰他的手,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询问。
这时楚云寒便会停下手,轻轻抚摸它头顶柔软的毛发,感受那皮毛下生命的温热与搏动。
无需言语,一种超越种族的关怀与陪伴在无声流淌。
这陪伴本身,似乎也暗合着某种冥合的意境。
百年光阴,就在这看似无为的宁静中逐渐流逝。
他的样貌未曾改变,眼神却愈发深邃,不是锐利,而是一种如同古井般的幽深。
院中的老梅,在他不经意的气息浸润下。
竟在某个寒冬,绽放出异于寻常理,带着淡淡莹白光泽的花朵,幽香沁骨,数月不散。
楚云对此似乎有所察觉,在梅树下徘徊良久,眸光中却并未表现出一丝惊异。
一日午后,骤雨初歇,天边挂起了一道淡淡的彩虹。
阳光透过云隙,洒在湿漉漉的庭院里,水汽蒸腾,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一个小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因未能通过联邦最低标准的灵气感应测试。
被父母责骂后,哭着跑进了这条僻静的巷子,蹲在楚云寒的院门外,小声啜泣。
楚云寒正坐在院中新做的竹榻上,观察着石板上积水映出的虹光与流云的变幻。
听到院外的哭声后,他并未起身,也未出声安慰,只是将目光淡然地投了过去。
那小孩哭了一会儿后,似乎被院内异于别处的宁静气息所吸引。
怯生生地抬起头,透过未完全关拢的门缝,看到了廊下静坐的楚云寒,以及他身边那只安静得出奇的白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