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刚的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了下去。
“有八成的可能,以后这就是一只没知觉、没力气的‘摆设’。”
“对于一个二十来岁,还要靠双手吃饭的工人来说……”
“这跟没了,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赵志刚说完,无奈地搓了搓脸。
这是一个老医生面对技术瓶颈时,最深的无力感。
周逸尘听懂了。
这是一个极为务实,也极为残酷的判决。
对于赵志刚的判断,他挑不出半点毛病。
周逸尘没急着接话,只是盯着那张X光片看了好一会儿。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赵志刚喝茶的声音。
片刻后,周逸尘抬起头。
“赵主任,能不能带我去看看病人?”
赵志刚愣了一下,随即把烟盒往桌上一拍。
“行,就知道你小子不到黄河心不死。走,我带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
穿过长长的走廊,拐进一间靠里的病房。
病房里很闷,飘着一股消毒水和陈旧被褥混合的味道。
靠窗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跟刘根才那满脸皱纹不同,这小伙子长得挺白净,但这会儿脸色比墙皮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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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那只受伤的右手被厚厚的敷料裹成了粽子,只露出几个指尖。
即便裹得这么严实,也能看出整只手肿得透亮,像个随时会炸的气球。
周逸尘走过去,没说话,先是弯下腰。
他凑近看了看那露在外面的指尖。
颜色不对。
不是正常的红润,而是发紫,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青灰。
他又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几个指尖。
冰凉。
像是在摸一块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石头。
旁边的赵志刚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看见了吧?血运太差,静脉回流受阻,动脉供血也不足。这么肿下去,神经就是没断,也得被压死。”
周逸尘点点头,神色依旧平静。
他拉过床边的圆凳,坐了下来。
“把左手给我。”他对那个小伙子说。
小伙子木然地转过头,迟钝了两秒,才慢慢把完好的左手伸了出来。
周逸尘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他的寸关尺上。
屏息,凝神。
病房里很静,静得仿佛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
指尖下,脉搏的跳动传了过来。
很沉。
像是石头沉在水底,得用力按才能摸到。
很细。
像是一根快要断掉的丝线。
还很涩。
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割肉,顿挫,不流畅。
周逸尘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中医的诊断标准。
这是典型的“沉细涩”脉。
沉主里,细主虚,涩主瘀。
这说明病人现在体内气机阻滞,淤血内停,水湿泛滥。
这和他刚才看到的指尖发紫、肿胀冰凉,完全对得上号。
西医看的是解剖结构,看到的是神经断裂、血管受压。
而此时此刻,在周逸尘的脑海里,这不仅仅是一只受伤的手。
这是一个拥堵的战场。
破碎的骨头、撕裂的肌肉、断掉的经络,都在这方寸之地纠缠。
气血过不去,就要堵;水液排不走,就要肿。
肿胀压迫血管,血管供血不足,神经得不到营养,就会坏死。
这是一个死循环。
而打破这个死循环的关键,就在这“通”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