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运筹,匪患虽众,亦如沸汤泼雪,不足两月,三州交界已为之肃清大半。”
谢起端起姜汤,轻呷一口,眉宇间却并无多少得色。
“匪易剿,心难安。”
他放下陶碗,走到帐门前,望着外面苍茫的远山。
“我等在此剿匪安民,朝中诸公,此刻恐怕正在掂量,此番平定三州流匪,我谢起麾下罗网,又显露出多少他们未知的爪牙。”
“这先斩后奏、总督三州剿匪事宜的权柄,怕是已让某些人寝食难安。”
李松明沉默,他深知谢起所言非虚。
功高震主,自古皆然。
“罢了,不提这些烦心事。”
谢起摆摆手,似要驱散帐内无形的压抑气氛。
“算算时日,青州那边的恩科县试,应该已经张榜了吧?”
谢起缓缓开口问道。
话音未落,帐内阴影处,一道如同融入环境的身影无声显现,正是留守在此的一名罗网地字卫。
他躬身,双手呈上一封薄薄的密报,声音低沉无波:
“大人,阳和县县试结果已出。孙昀公子,高中案首。”
“哦?”
谢起接过密报,迅速扫过,当看到徐远伯当众力排众议,怒斥柳彦,盛赞孙昀策论“可安一县,若推而广之,亦可安天下”等语时,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这笑意由浅及深,最终化为一声带着欣慰与毫不意外的轻笑。
“呵,县案首……”
他将密报随手递给好奇的李松明,重新走回舆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在阳和县的位置上轻轻敲击着。
“还算没偷懒。一篇《流民论》,搅动了青州文坛的死水,让徐远伯那老古板都不惜亲自下场为他摇旗呐喊……动静弄得不算小。”
“不过,这对他而言,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
“连热身,都还算不上。”
……
不仅是他们,就连青州府城的各大书院、文会茶楼,几乎都在议论此事。
“听说了吗?阳和县此番恩科县试,案首竟不是那素有才名的柳彦,而是一个叫孙昀的!”
“孙昀?何许人也?怎从未听过其名?”
“据说是阳和县一富户家的书童出身!”
“什么?书童?案首?这……这怎么可能?!”
“据说其策论《流民论》,被徐学政盛赞可安一县,若推而广之,亦可安天下!”
“徐学政亲口所言?那定然是极好的文章了!快,可有抄本流传?让我等拜读!”
“拜读?哼,我看未必!”
也有与柳家交好,或本就对徐远伯不满的文人学子嗤之以鼻。
“徐学政怕是爱屋及乌,因那孙昀前番在流民之事上有些微末功劳,便刻意拔高吧?”
“柳彦公子少年诗名,才学是公认的!岂会输给一个半路出家的书童?”
“我听说,那孙昀的文章,辞藻质朴,甚至有些粗鄙!全然不讲究骈俪对仗,文章法度!”
“如此文章也能点为案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看阳和县此番评卷,定然有失公允!”
“柳兄此番,怕是受了委屈啊!”
然而,当孙昀那首在春和楼所作,气魄雄浑的《从军行》也随之传开时,那些质疑声浪不由得为之一滞。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此诗……气魄不凡啊!绝非寻常腐儒能作!”
“既有如此诗才,又能写出让徐学政击节赞赏的策论,此子,恐怕真有些门道!”
“看来,非是柳彦才学不济,而是这孙昀,确为不世出的奇才!”
支持孙昀的声音开始抬头,与质疑者争论不休。
青州文坛,因孙昀之名彻底分裂,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