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信誓旦旦:“林老师就没出过错!”
现在的老师可真不值钱,连公园外面摆摊算卦的也称之为“老师”了。
孟老太将信将疑,跟着张大爷就从偏门出去了。其实公园外面常年有老头老太太摆摊算命,但压根儿就没人信,谁知沿着栅栏走了几步,看见一处摊位前排着长队。
别的摊位就一张塑料纸,上面画着八卦图,算命的人坐个马扎就完活儿了。这处不同,还有桌椅,桌子上还放着地球仪,地球仪表面糊着张纸,纸上写着字。
桌后面坐着的既不是老头,也不是老太太,居然是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看着也就十七八岁。
“林老师,到我了吗?”张大爷拿着号码坐下,从包里拿出一瓶冰镇酸梅汤,恭恭敬敬的,“林老师,这是给您带的,您解解暑。”
那位林老师带着太阳镜,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谢道:“客气,你转一下吧。”
张大爷转动桌上的地球仪,随后一指点在上面:“林老师,转到‘掌运’了。”
孟老太不明所以,见张大爷伸出右手,才嘀咕道:“就是看手相呗。”
众人围成一圈,密不透风,那位林老师握着张大爷的手摩挲,指尖顺着掌心的纹路游走,然后捋过手指,目视前方,脑袋都没低。
这时孟老太看见桌角上还贴着个二维码,写着“林予”,合着还能手机支付。
张大爷手心出了层汗:“林老师,怎么样?”
林予说:“最近有家人要外出吧,是不是你也打算去?”
张大爷惊道:“我儿子下礼拜出差,要带我顺便玩两天。”
“你别去。”林予面无表情,“你老伴有困难向你求助,这是你们感情升温的好机会。”
张大爷小声说:“我老伴死了好多年了。”
林予这才笑笑:“你不是正在交往着一个新的吗?”
张大爷红了老脸,点点头结束了这场短暂的测算。排在后面的人顶上,转到什么测什么,也就是三两句的指点,但全都测得极准。
公园后门,萧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拎着瓶水沿栅栏溜达,隔着十几米的时候看见了人群之外的孟老太。
“姥姥,等你半天了。”萧泽走近,朝人群里瞄了一眼,“非法传教呢?”
这句话嗓门不小,林予听得一清二楚。其实带有色眼镜看他们这行的人多了,但这么不知遮掩的他没遇见过几个,何况还当着这么多客户。
于是他清清嗓子,准备震一下那个二百五。
正好孟老太凑到了前边:“小伙子,你给我也瞧瞧?”
林予握住孟老太的手,五根手指头,三根带着戒指,有金有银有宝石。他迅速摸清了老太太的秉性和命数,甚至脑中已经盘旋起了对方的前世今生。
插过队,下过乡,连衣裙没流行的时候就敢去蹦迪,把一个月工资全买成了桃酥和牛乳糖……
而且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林予开口:“最近是不是破财了?”
孟老太猛点头:“输了一大笔!您算出来了?!”
林予忽然心跳加速,似乎想起来了这老太太是谁,但是又不敢确定,一时间有些犹豫,拖延道:“无儿无女无伴侣,您好好照顾自己。”
这也算出来了?准极了!
孟老太把萧泽拽到身旁:“不怕,我外孙子本事。”
“咣当”一声!桌子差点掀了!
林予迅猛起身,椅子翻倒在地,他盯着萧泽看,不知为什么心跳已经加速到了极限。可是脑中却空白一片,如至空无一人的茫茫大地,既望不见过去,更瞧不到将来。
他活了十七年,从会说话就会算命,今天竟要栽了!
不是他有问题,就是这人有问题。
萧泽本就不耐烦,也从不信这些封建迷信,他把那半瓶水往桌上一磕,浑不在意地说:“来,算算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林予摘下了太阳镜,顿时屏住了呼吸。
眉清目秀的十七岁少年,双目若杏核一般,却直瞪瞪的没一点神采。眼角泛潮,眼尾发红,一副凄凄然的模样。
孟老太心一软:“孩子,你看不见吗?”
林予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了残疾人证明。大家一阵唏嘘,一是出于同情,二是纯粹感叹。看不见都能算得准,太厉害了。
萧泽接过,还是不太相信,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不料被一把抓住。林予已经眼眶潮湿,泪珠子啪嗒掉了萧泽一手背。
萧泽莫名其妙:“操,你哭什么?”
林予摸他的手:“我算出来了。”
萧泽问:“算出什么了?”
林予声音发颤,却字句铿锵:“五官六腑三庭骨骼,我已知你前半生。神清血明,气和骨坚,如参天树木不可撼动。万物有为法,勿以一美而言善,勿以一恶而言凶,我时刻谨记,所言字字真心。过往于你如露亦如电,如过往云烟,今日有缘相见,哪怕历经沧海桑田。未曾谋面缘分匪浅,句句属实天地可鉴。”
孟老太求知若渴:“直白一点可以吗?”
林予想赌一把,幽幽然地问:“……姥姥,你是不是姓孟?”
孟老太急忙答应:“这也能算出来?!”
“那就是了。”林予点点头,用瞎眼对着萧泽,泪落无声,“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相见,你就是我素未谋面的——”
又气沉丹田:“——表哥!”
霎时间,耳边只剩孟老太的惊呼和围观群众的惊呼,此起彼伏。
萧泽闭了闭眼,忍不住盘算如何在不犯法的情况下当街弄死这忽悠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