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曹安琪得知叶海轮喜欢自己以后, 她就开始有意识地避开对方。在走廊或操场远远地看见, 她会绕路离开,在教室中人很少的情况下, 她会选择在外面多留片刻。
她不适应叶海轮对她投来的目光, 正面或者背面, 她都倍感负担。
叶海轮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不出色也不出错的学习成绩, 不爱说话更不爱起哄的性格, 都让他平凡又不起眼。
而曹安琪不同,家境、外表、成绩, 每一项都很拔尖, 任性妄为的毛病和活泼开朗的性格更让她引人注意。走出教室离开学校, 他们似乎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
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在这间教室里。
甚至于,只有他们两个在这栋教学楼中。
叶海轮拿着校卡迈入一步,然后轻轻关上了教室的门, 动作不快, 但越慢越能刺激折磨人的神经。后门本来就锁着, 这下等于两个出口都关闭着。他关好门转过身来,继续看着曹安琪。
“安琪,需要帮忙吗?”
曹安琪站在桌椅之间,桌上都是课本和复习资料,她随手拿起一本朝叶海轮砸过去,大声喊道:“你别过来!把门打开!”
叶海轮被砸中了胸口, 他上前一步,有些着急地解释:“我只是想见你。”
“你别装了!”
“……你别伤害我。”曹安琪凌厉的气势很快萎靡,声息也渐渐不稳。她抱着书包躲到过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着深呼吸看向叶海轮,问:“你跟踪我?”
叶海轮抱歉地回答:“对不起,因为你不来学校,我只好这样做才能见到你。”
以前十点钟晚自习才结束,安慧芝和曹国伟都加班的话就没办法接曹安琪放学了,她自己其实无所谓,反正地铁两三站的工夫就到家了。
但她不知道,叶海轮曾经很多次默默送她回家,隔着一节车厢,或隔着两个路灯。对于她家的小区,她上学放学的路线,叶海轮都十分清楚。
“安琪,我们聊聊好吗?”叶海轮态度诚恳,和往常的表现无异,他走进另一边的过道,隔着四个座位正对着曹安琪。
曹安琪没有因紧张而失控,因为她更怕叶海轮会失控。
“你要聊什么?”曹安琪不动声色地朝讲台走了一步,绕过讲台奔向门口至少需要三秒钟,打开门一秒钟,但叶海轮的位置距离门口近很多,她没有成功跑出去的把握。
而叶海轮已经洞悉了她的想法,轻声说:“我们就在这儿好吗?出去的话我知道你会逃跑的,我不想做别的,只想和你谈一谈。”
曹安琪想起林予的话来,林予劝了叶海轮很多,难道叶海轮改变了主意?
“安琪,我的一些行为让你受到了伤害,我向你道歉。”叶海轮走向了倒数第四排,然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你坐在我前面的那半个学期,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来得很早,帮你把桌子擦一边,把你脚下的位置扫干净。”
“你那段时间却因为成绩下降不怎么开心,上课的时候总是脊背挺直认真听讲,下课几乎立即离开教室去请教问题。”
曹安琪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一直请教问题,我只是不想被你盯着。”
叶海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从桌兜里拿出一张卷子:“这张卷子我考了七十二分,当时你在台上发给大家,我上去拿的时候,你笑着对我说了句‘加油’。”
曹安琪对每个不如自己分数高的同学都会说加油,对比她高的同学会说你考得真好。她不知道自己当初那句鼓励被叶海轮一直记着,甚至那句鼓励意味着噩梦的开始。
叶海轮继续说着:“林予劝了我很多,开始我只是给了他十块钱,对他倾诉,后来我把他当成了朋友。”
曹安琪听到这儿,怒气上升超过了不安,骂道:“你是否把他当朋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一直把你当朋友,十块钱,你十块钱买个真心对你的朋友可真他妈划算!”
叶海轮抬起头:“我真的把他当成朋友了……他帮助我很多……”
“你别恶心我了!”曹安琪上前几步把书包砸在叶海轮身上,“你把他当朋友,但是你一直在骗他,骗取他的同情!你这副自卑懦弱的狗样子骗了多少人?老师、同学、林予,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你不累吗?!”
叶海轮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双手紧张得交握在一起,帽檐下的额头急得流下了汗水。他无力地辩解:“我没有骗他,我救了你,你的确答应了和我在一起……我没骗他……”
我只是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叶海轮发不出后半句。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令曹安琪彻底没了体面姿态,她像发疯一般把自己桌上的书本卷子全部砸向叶海轮:“你救我?!你被烧成这个德行,被学校塑造成英雄,被媒体不厌其烦地报道,你以为这样你就真的救了我!你他妈小心死了下地狱!”
她带着咒骂和难以自制的尖叫:“我为什么会答应和你在一起,因为你把我按在地上、按在玻璃上要我死!我的后背全是坑坑洼洼的疤,你以为只有你不敢见人吗?!”
“叶海轮,林予被你蒙骗还能劝你,我不能,我每天都恨不得你出门撞死!”曹安琪情绪失控,已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极端的愤怒和无边的脱力感纠缠着将她紧紧束缚,她剧烈地呼吸着空气,在叶海轮双手握紧到极限,就要松开的时候砸下了一本厚重的字典。
叶海轮闷哼一声,眼镜被磕掉,眼角迅速青紫一片。
在对方吃痛分散注意力的片刻,曹安琪立刻转身奔向门口,她抓住把手用力拽,不料挂锁的两个铁片间绑着叶海轮的校卡。
短暂的困难足以令人惊慌,曹安琪奋力拽着尼龙绳,手忙脚乱地解着那个死结。她压抑着哭,一颗心带着零丁希望不断下沉,她想忽略背后的脚步声,可是每一步踩在地上的声音都是那么清晰。
“安琪。”
叶海轮在她身后叫她的名字。
“安琪,我愿意放弃保送名额。”
曹安琪梗住所有气息,她像个没有生气的人偶,只有眼泪不停地掉下来落在地上。叶海轮就在她的背后,不知是真是假地说要放弃保送名额。
她的手指颤抖着,毫无章法地拽着打成结的校卡绳子,她不听不理,只想逃出去。
叶海轮又重复了一遍:“安琪,我选择放弃保送名额。”
马上就要打开了,曹安琪重新燃起信心,她不敢回头,不敢有任何回应。叶海轮似乎靠近了一点,她梗着的那口气伴随着崩溃的哭声释放出来。
叶海轮轻声问:“我放弃以后,你别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死结解开了,曹安琪用力抽出校卡,打开门就要奔逃而出。迈出的左脚刚刚落下,伴随着她发出的一声惨叫。
后脑剧痛,紧接着肩膀又被狠狠击打,她倒在地上,哭不出来,逐渐微弱的叫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消失。
叶海轮扔下那本字典,把几乎晕倒的曹安琪抱起来。他平静地抱着曹安琪走到窗边,把曹安琪轻轻放置在靠窗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