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就是喜欢呀,我又没有伤害别人,你们为什么要反对呢?
曾几何时,成年人还是孩子的时候,也曾拥有这种勇气和明辨是非的能力。
可为什么如今长大,反而失去了呢?
柳溪忽然有些自惭形愧。
他三口两口吃掉剩下的冰淇淋甜筒,含糊不清道:
“也不是说完全不可以……就是男孩子喜欢女孩子的多一点吧!”
嗯,这是人们的普遍认知吧?
或者说,是成年人的普遍认知吧!
倩倩努力思考了一会儿。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肯定有点难,以至于连冰淇淋融化了都不知道。
“那如果男孩子喜欢男孩子,会被警察叔叔抓走吗?”
柳溪失笑,抽了纸巾帮她擦流到手上的冰淇淋液。
“那倒不会。”
虽说国内的婚姻法现在规定一男一女才能构成合法事实婚姻。
但只要你不强求结婚证,真要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搭伙过日子,自然也不算违法。
冰淇淋里含有大量的糖分和奶油,单纯的干纸巾根本擦不干净。
倩倩动了动手指,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小姑娘揪起眉头,看着爸爸又打开一包湿纸巾,这才继续道:
“好孩子不可以撒谎,那如果一个人本来就喜欢男孩子,就因为外面的人不喜欢,故意去骗别人说自己喜欢女孩子,这种行为难道不是更不好吗?”
柳溪给她擦手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骗人啊……
他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许多男同骗婚的案例。
分明喜欢同性却还欺骗所有人,故意去跟女性结婚,欺骗她们的感情……
说起来,相较于这些人,大大方方出柜,是不是更容易令人接受?
至少他们没有主动去伤害别人。
或许只是小姑娘随口说出的一段话,却如洪钟大吕,直直撞入柳溪脑海,令他忽然有醍醐灌顶之感。
他忍不住侧过身体,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女儿。
还是熟悉的样子,还是同样圆滚滚的身体……
但此时此刻,落在他眼中,却仿佛蒙了一层圣光,蕴含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或许反而因为他们是孩子,才更容易窥见事情的本质。
“爸?”
倩倩觉得自家老爸的眼神有点古怪。
柳溪瞬间回神,“嗯?”
“我可不可以再吃一个冰淇淋?”倩倩眼睛亮闪闪的。
柳溪瞅瞅自家闺女的圆胳膊圆腿,再看看她吃冰淇淋时凶悍的样子,有点担心:
再这么下去是不是得控制一下饮食了?
之前老师就告诉他,说这孩子运动细胞挺发达的,练起舞来上手也快,可惜就是跟人家跳出来的效果有点不大一样,隐约跳着点杀气。
就好比这次彩排的舞蹈,原本改编自芭蕾,动作十分优美、优雅。
可给倩倩一跳,给人的感觉就是,嗯,这只天鹅肯定特别好斗……
战斗天鹅吧?
“不可以!”
柳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大冬天的,来吃冰淇淋这种行为本身就够离经叛道,你还想咋的?
柳溪戳了戳闺女圆鼓鼓的小肚皮,心理得到了一点微妙的安慰。
然后,他又怀着悲痛的心情,给霍女士发信息:
“老婆,我不小心撞破了一个大秘密。”
骤然撞破这种隐晦事件,他担心自己脆弱的心理承受不来,必须找个值得信任的人分享,并征求她的建议。
按照心照不宣的老传统,那么接下来应该是霍女士主动问他,“什么秘密?”
然后柳溪就可以顺水推舟地讲出来了。
不然总觉得有点像八卦打小报告。
但万万没想到,霍女士今天不按常理出牌。
“哦?让我猜猜看,小廖和余老师在一起了?”
柳溪:“!!!!”
你怎么肥四?
给我留点神秘感不行吗?
不对,你怎么猜出来的?
霍女士的回答中充满了犀利和鄙夷,“就你那社恐的怂劲儿,在清江市的交际圈,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只手,经常去的地方就那么两个,廖记餐馆、幼儿园……”
你不撞破他俩的奸情,还能发现点啥?
难道还指望你发现隔壁小区二大爷和他三姑妈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吗?
柳溪抓了抓头发,刚要回复,却见手机顶端跳出来另一条新消息提示。
他下意识点进去瞅了眼,窒息:
廖初:“看到了?”
柳溪疯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幼儿园停车场。
廖初看着屏幕上蹦出来的新消息:
柳溪:“没有……你们不要多想。”
廖初挑了挑眉,对副驾驶上的余渝很肯定地点头,“看到了。”
自己都没问他看到谁,对方就主动回复“你们”。
余渝失笑。
以前藏着掖着的时候,外面一个人都不知道;
如今想要慢慢坦白,竟好像推到多米诺骨牌,一天之内,就要大家全都知道了一样……
他忽然又有点紧张。
因为说起来,柳溪是第一个撞破真相的学生家长。
并且,大家还有私交在。
也就是说,从柳溪身上,就能大致窥见家长们的态度。
如果他接受良好,其他家长可能不反对;
但如果连他都极力排斥,那么其他家长大概率要闹起来。
焦虑、紧张,甚至还混杂着一点对未知的恐惧,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然后就在廖初眼皮子底下,慢慢酝酿出一层浓重的,暗灰色的情绪层。
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余渝的唇角,顺便驱散不安,“别担心。”
余渝的心情奇异地安定下来,“嗯。”
是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本就是自己的选择。
他不后悔。
两人还要再说话,后座的果果却大声抗议,“果果也要亲亲!”
廖初失笑,果然下了车,绕到后面,认真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
这种不用再偷偷摸摸的感觉,真好。
果果噘嘴,“为什么不是嘴巴?”
廖初捏了捏她撅起来的小嘴儿,“小孩子不可以亲嘴巴,记住了,在你长大之前,没人可以亲你的嘴巴。”
果果哦了声。
那好叭,亲额头,也勉强可以啦。
重新回到驾驶座后,廖初又给柳溪发了条消息:
“晚上来我家,我们谈谈。”
收到消息的柳溪脑袋里嗡的一声,只剩一个念头:
鸿门宴!
我果然知道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