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龙井,更胜雨前?,清清浅浅一碗碧色茶汤,柔和细腻,恍若春日?再生,最是清凉降燥。
秦放鹤使出?两世的太极功夫,左右开弓甩开赵沛和康宏,梗着脖子,抬着下巴冷笑,“我不喝绿茶,胃寒!”
说着,又瞅了这三个畜生一眼,补了句,“心也寒!”
这都?什么人?呐!
亏自己还担心他们!
呸!
孔姿清:“……”
少?爷任劳任怨唤桂生下去寻茶博士,果?然换了滇红来,特意奉上热热的一泡。
康宏忙不迭接了,又转手递给赵沛,状元郎双手高举,做足了姿态,“您请。”
秦大爷矜持地接了,装模作样拿盖碗刮了几下,略啜了几口。
旁观的齐振业早撑不住笑了,噗嗤出?声。
秦放鹤一听,也顶不住,跟着吭哧吭哧发起抖来。
赵沛等人?一见,也都?欢喜,复又跟着笑起来。
一时间,包厢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吃了茶,秦放鹤又笑骂一场,看着他们各个低眉顺眼,这才?觉得气顺了。
岂有此理,我也是有脾气的好吧!
哼!
赵沛再三作揖,复又道:“其实方才?那些话,倒也不全?是哄你。头些日?子你不在京城不晓得,我也确实同人?有过争执,一时灰心,当时无疑便如你这般劝我……”
这便是世家子和寒门最大的不同。
孔姿清虽幼年便与祖父远离京城,可实际上,却未有一日?远离朝堂。他面?上瞧着云淡风轻,然官场上一应蝇营狗苟尔虞我诈,都?早已适应,化为本能。
便是康宏,常年跟着家人?耳濡目染,也比赵沛强些。
如今赵沛也想?明白了,他“慕白”,却并非要变成昔日?青莲。
说到?这里,赵沛又搓了把脸,感慨道:“只是我这个性子,你们也晓得,恐不是翰林院的货,待熬过三年庶常馆修习考核,我便自请去刑部或督察院、大理寺。”
官场上有句话,叫“不入翰林,不进内阁”,意思是非翰林院出?身的官员,日?后几乎没有拜入内阁的可能。
而庶常馆考核一等者,方可继续留在翰林院,官场出?身可谓清贵。
赵沛如此打算,既保全?了出?身,也合乎脾性,虽比继续留任翰林院多走一点弯路,却不失为两全?之法。
康宏笑着补了一句,“依我看,你倒是个做钦差、御史的好料子。”
只是这两类官职位高权重,非帝王心腹不可,少?不得也要熬资历,此时不过说来玩笑罢了。
他们两个的想?法倒是跟之前?秦放鹤私底下对赵沛的职业设想?不谋而合。
翰林院确实清贵,但只是起点高些,好似那空中楼阁,终究不稳。若要往上走,必要有实打实的政绩才?好,只在中央待着,想?攒政绩,就要从那些年过半百的老油子们嘴里抢功劳,谈何容易!
所?以不光赵沛,秦放鹤也早就打算日?后混够翰林院的出?身后,去别处刷资历、攒政绩,以便来日?弯道超车。
在这一点上,两人?也算殊途同归。
“对了,”眼见这个话题告一段落,秦放鹤便问起之前?一直想?问的事来,“此番会试,我怎的没瞧见有成的名字?”
有成便是杜文彬的字。
就连前?几日?让秦山去两浙会馆送帖子,里头的人?也说杜文彬早就离开了。
此言一出?,康宏的脸色瞬间不好了。
秦放鹤便道:“我并非有意窥探,只依他的学识,断然不该榜上无名,实在有些担心。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康宏迟疑再三,猛地抬头灌了一杯酒,然后用力往桌上捶了一把,“也罢!”
其实赵沛和孔姿清也一直疑惑,但他们都?不是那种会主动过问的性子,故而一直按着没问。
此时见康宏有要说的意思,便都?看过来。
康宏叹了口气,“有成,实为奸人?所?害!”
齐振业瞬间惊呼出?声,“他竟……”
只说了两个字,他就回?过神来,抬手往自己嘴上扇了一下。
应该不至于死?了……
好歹也是个举人?,倘或真的在京期间出?了人?命,依子归和他师门的耳目,必然早就听到?风声。
康宏直接给他气乐了,啼笑皆非道:“那到?不至于。”
秦放鹤就隐约猜着了。
想?必,是杜文彬着了别人?的道。
他可能连考场就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