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入学?参政?(1 / 2)

写话本一事,其实本也算不得多么隐蔽,但凡有心的,在白家书肆附近蹲守几回,也就能发现端倪:秦放鹤的出现频率与新话本上?市高度重?合。

考虑到那微弱的客流量,排查范围就更有限了。

但被这么点出来,就很有种背着家长写小黄书然后公然掉马的羞耻。

作?为世?家代表,孔老爷子也与世间绝大多数读书人一样,瞧不大?上?写话本。

但同时他又与绝大?多数世?家子不一样。

他多少见过一点民生疾苦,知道?很多时候,一枚小小的铜板便?足以将人置于死地。

一个孩子,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他想活下去,想读书,有错吗?

没有。

甚至他不偷不抢,不乞讨,偷偷调动聪明?的小脑瓜挣了一点不那么光鲜却清白的钱,这很不容易。

如果?你没有在一个人穷困潦倒的时候雪中送炭,那么实在不能,也没资格要求更多。

但现在不同了,孔老爷子发现了秦放鹤的天分,也了解到他日益改善的处境,觉得若再耗费时间在那些细枝末节上?,未免有些本末倒置,故而出声提醒。

秦放鹤自然能了解他的苦心。

不然对方完全?可以黑着脸将话本子摔在自己?面?前,然后痛斥伤风败俗什么的。

拍拍发烫的脸蛋,秦放鹤转身向?老头儿行了一礼,再回身时,就对上?孔姿清好奇的脸:

什么话本子?

什么话本子……

这是?可以说的吗?

川越客的侠客故事也就罢了,可笑长生的狗血伦理?八点档三流爱情剧什么的……说不出口,是?真说不出口!

秦放鹤干笑几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我正要问你,入学还要准备什么。”

生硬,太生硬了,生硬到孔姿清的眼睛都眯起来,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怀疑。

到底孔姿清还算厚道?,只意味深长地多看了秦放鹤几眼,然后便?带他去了自己?的书房。

“这里有张清单,是?我去岁入学时下头人列的……”

然秦放鹤的注意力完全?被其他事物吸引了:

好奢侈啊!

这小子的书房竟然比他的卧室、灶间加书房都大?!三面?靠墙的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色书籍,其中不乏书页泛黄的古籍,秦放鹤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孔姿清走过来介绍,“一部?分是?本家那边带来的,另一部?分是?祖父和父亲搜罗的……那些是?我抄录的……”

《史记》!

他竟然有一整套《史记》,足足占据一整排格子!

下面?紧跟着的还有历代大?儒的批注,另有《汉书》《后汉书》等,想来大?约是?二十四史的集中存放地。

“这个,你都背完了吗?”看着那一整排《史记》,秦放鹤不自觉回忆起方才身心双重?考验的刺激,扭头问孔姿清。

孔姿清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补充道?:“大?约也会有遗漏。”

他五岁启蒙,至今已有十载。

当时是?背完了,但时间一长,某些晦涩难懂的部?分会随时间流逝而淡去,部?分极少被提及的冷门篇章也会遗忘,需要时常温习。

秦放鹤真心实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是?真牛!

五十多万字啊!

孔姿清极浅地翘了翘唇角,忽然来了句,“汉王军荥阳南,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

《史记·高祖本纪》!

秦放鹤的本能反应差点就出来了,不过到底有了经验,还是?在话出口的瞬间刹住,“喂!”

这祖孙俩今天怎么回事?组团打?假是?吗?!

见他不上?当,孔姿清挑了挑一侧眉梢,遗憾中也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秦放鹤:“……”

随着交际深入,显然孔少爷彬彬有礼之下潜伏的本性也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好馋啊!

秦放鹤扭头看他,两只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可否一观?”

快,给我看,快说给我看!

孔姿清轻笑出声,“嗯。”

秦放鹤先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满足地抽出一本,同时在心里决定大?发慈悲原谅对方刚才对自己?的试探。

现在秦放鹤是?真的有点后悔,后悔当年上?大?学时没有再用功一点。

如果?当初我豁出命去,把?所有能接触到的史料和古籍都背下来……不,一半,或者十分之一就好……

古代科举压力真的太大?了,无数困难不仅仅源自心理?和经济,更来自于阶级,来自于世?家贵族的知识垄断。

就好比这一屋子的书籍,便?是?一百个白云村加起来,也根本没有入手的途径,但却可能仅仅是?孔姿清童年抓周时的道?具。

秦放鹤说看书,那是?真的看,如饥似渴的看,屋里什么时候点了灯都不知道?。

“想看可以带去县学,”孔姿清直接把?书从他手中抽走,“天黑伤眼。”

确实不能再看了,不然容易近视眼!

秦放鹤恋恋不舍地哦了声,眼睁睁看着他把?书放回去,“对了,县学的藏书如何?”

孔姿清想了下,“僧多粥少。”

他难得说了句俏皮话。

《史记》仅有两套,可县学足有近二百人,根本不够借的。

秦放鹤这会儿才觉得站久了腿麻,忙挪去桌边坐下,对着灯看起“开学清单”来。

“被褥,枕头,换洗衣物……扳指、骑装?!”他惊讶地看向?孔姿清,“学里不发吗?”

进到县学之后不仅要读书,还会正式开启君子六艺的课程,即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御”乃驾车,属古礼,如今天下太平,用不着书生们上?战场,且日常出行有仆从代劳,便?渐渐从六艺中淡去,代之以“骑”。

孔姿清皱了下眉,似乎想起某些很不愉快的回忆,径直唤了桂生,“叫针线上?的人来。”

骑装不同于一般服饰,个别部?位要耐磨,又需缝以皮料,使之防滑防摔,而县学提供的布料粗糙不说,也多不合身,初学者穿着极容易受伤乃至坠马。

又从书架内侧取了只描金螺钿小匣子, “扳指来不及现做,这里头是?我以前戴过的,如今都小了,你先拿着应付几日。”

秦放鹤也不矫情,果?然比着大?小挑了一枚玉竹叶阳刻纹样的,一枚铜兽首的。

没有合适的护具是?真的容易受伤。

不多时,有针线娘子来替秦放鹤量了尺寸,说是?会加紧着做。

白日开库房找料子必然要上?报,没多久就传到孔老爷子耳中。

想起秦放鹤身上?光秃秃的布衣,连个绣花都没有,老头儿沉吟片刻,“四季衣裳也要几套,一应扇子、扇坠并?荷包,也都添上?。”

世?间以貌取人者多,纵然他赤子心性不介意,但一身体面?的装扮足可挡下许多多余的麻烦。

晌午秦放鹤和孔姿清陪老爷子用了饭,难得没有出题,很是?其乐融融。

老爷子大?了,讲究养生,席间菜品多以清淡为主,秦放鹤尤爱那道?先煎后煮的鱼汤。

那鱼肉都炖得化在里头,早有厨子将鱼刺捞出,雪白浓稠的一盅,入口清新又醇厚,非常受用。

略歇了晌,二人去找齐振业,后者才一开门便?抱着胳膊朝孔姿清阴阳怪气道?:“锄头呢?阿发,孔少爷的锄头忘了带咧,你去找一个!”

不等阿发回应,他又拍着巴掌大?笑,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哎呀,饿忘咧,少爷不长于此,罢了罢了!”

这是?在公然讽刺孔姿清试图挖墙脚,并?且未遂。

秦放鹤:“……”

你好幼稚啊!

孔姿清:“……”

他对着齐振业冷笑,两片嘴唇一开一合,吐出剧毒无比的两个字,“蠢货。”

秦放鹤:“……”

片刻惊愕过后,齐振业炸毛,“……饿灵得很!你才蠢,你个瓜怂!”

秦放鹤忙一手拽一个推进门,“和气生财,啊不是?,以和为贵啊以何为贵,都是?朋友……对了齐兄,你会骑马吗?做骑装了吗?”

齐振业相当不满地瞪了孔姿清一眼,“会啊,做了,咋了嘛?”

秦放鹤:“……没事。”

妈的,土鳖竟是?我自己?!

因着截胡一事,齐振业对孔姿清意见颇大?,而后者的少爷脾气也不是?盖的,接下来几天,两人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各种阴阳怪气。

一开始秦放鹤还劝,后来发现他娘的根本劝不动。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吧!

入学的前一天,也不知谁提议的,大?热天的两人要出城赛马,赌注都押完了,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不会的。

秦放鹤死鱼眼看,“……”

齐振业挠头,扭头对阿发喊,“给饿弟弄头驴来!”

孔姿清丢过去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活傻子。

秦放鹤:“……”

他当场跳起来给了这混账一个头槌。

县学开学当日。

县学位于章县城东约二十里处,背山面?水,说好听了叫清幽,说不好听了叫荒凉。不过因要设马场、靶场等,城内无法容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如今学内共有学生一百九十七人,按成绩和进度分作?甲乙丙丁戊己?六班,其中甲班固定二十五人。每月一次大?考,根据成绩调整班级,任何班级累计三次不合格者,将被剥夺县学学习的资格。

新入学的秀才们来不及考试,按照老规矩,前三名直接入甲班,余者由县令和县学山长权衡后分散到各班,一月后再按考试成绩调整。

内院宿舍依山而建,五间一排,按成绩两人一间,正对门口一张公用的四角方桌,尽头一只书架,然后左右两侧是?完全?对称的格局,皆是?一桌一椅一床一衣橱,简单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