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晏时清的爪子,从大拇指开始,朝对方示意:“我要拆了哦。”
晏时清还有些抗拒,局促地看了他一眼,但最终只敢闷闷地点头。
和祁九猜的一样,兔子什么措施都没做。
绷带下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兔子的再生能力很快,短短几个小时过去,伤口已经迅速愈合,随着肮脏纱布的拆除,又有新的肉芽组织被撕裂。
血流到祁九葱段一般的指尖,他剪掉脏掉的绒毛,用碘酒洗过一遍伤口,抹上抗生素,再掺上绷带。
他动作很轻,问晏时清疼不疼。
晏时清认真感受了一下,说没有。
他是真的感觉不到痛,或者说觉得这种痛不值一提。
唯一困扰的地方在于血留不停限制了自己的行动,于是粗鲁地为自己缠上了绷带。
十指连心,祁九看着都难受,晏时清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直直地望着祁九眉心。
他蠢蠢欲动,趁着祁九给自己处理伤口时想磨蹭着与他挨得更近,却被祁九推着肩膀按在原地。
祁九表情淡淡的,极轻地扫过他红通通的眼:“我还在生气。”
晏时清一怔,脑袋迅速耷拉下来,难过地开口:“现在开始疼了。”
祁九不动声色,给每一根绷带都系出漂亮的蝴蝶结,从拇指一直系到小指后,他才说:“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兔子空的那只爪子从眼尾揉到眼角,手背便出现一长段被湿润的细毛,低着头认真地反省:“我不该伤你。”
“嗯。”
“不该赶你走。”
“... 嗯。”
“不该随随便便来。”
祁九掀起眼皮:“这个不怎么算。”
兔子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只好干巴巴地加:“也不该不听话。”
祁九面容是柔和的,镜头里私底下都习惯保持保持嘴角上翘的状态,此刻没有刻意控制,便多了几分不符合他的严肃:“还有吗?”
晏时清又要哭,眼尾下垂,兔耳朵仓皇地背在脑后,只会哽咽着讲:“我错了。”
祁九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别哭好不好。”
“不好的不好的。” 晏时清甩着脑袋,圆滚滚的泪珠从腮帮子落下去,“你不让我贴贴,还不让我哭。”
他委屈极了,小声地控诉:“我又控制不住。”
祁九每次看他哭,心里都感觉像被捏了一把,又酸又涨,舍不得说太多重话。
但是他这次逼迫自己强硬一点,在帮他处理另一只手时平淡开口:“我生气是因为,你的行为实在是太脱离常人了。”
他眉心蹙紧,接着说:“更生气的是,你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虽然你现在是易感期可能不理解,但是你清醒过来后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所以请你一定听清楚。” 祁九浅浅地运气。
“晏时清,我现在知道你很爱我了。” 他说,“但是我承受不住。”
“我承受不住。” 他声音很轻,像唤醒了竹叶林的风。
祁九累到快挺不直肩膀,要揉着太阳穴才能转移钝痛。
他不知道到底要怎么纠正那些错误的想法,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决这段早已经陷入僵局的关系。
他唯独知道晏时清听到自己接下来的话会难过,但还是以冷静到极致的语调,打破了两人间虚伪的平静:
“我没办法在这种夸张的行为中收获感动,你这样只会让我感到疲惫。”
晏时清完全不会爱,没有人教他,他以前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肯说,现在又矫枉过正表现过了头。
他学习的方法格外愚钝,通过不断的试错来找到正确的前进方向。
苦茶的味道伤痛欲绝,他经历着与折断指甲相比夸张十倍的苦痛,撕心裂肺,挣扎着、迅速地向前。
不同于过往的沉默与妥协,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吵架,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
冷漠的夜晚终是热衷于暴露尖锐矛盾,他们在平和地交织,在彼此诚挚的心意中喘不上气。
祁九没再说话,埋头处理完晏时清剩下的手指,随后像丧失力气一样长久走神。
他的视野只见咖色沙发,自己的手无力下垂,旁边三两厘米处便是毛茸茸的兔子爪子。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时钟运作的声音,秒针不知道转过多少圈后,祁九听见嚓的一声——
然后晏时清的手开始朝他靠近。
缓慢地、迂回地、胆怯地。
他终于碰上祁九,却好半天不敢动。
唯独惊人的温度,从彼此小指相触的区域,源源不断地流到祁九这里。
很烫,但还处于能接受的程度。
祁九四肢百骸便总算因这一处而温暖起来,寒意逐渐褪去,他看见晏时清的小指上绕,紧紧缠住了他。
柔软地、用力地,像在悄悄和他拉钩。
祁九听见晏时清说,说他会改。
他依然在哭,气息有些不稳,但语气分外笃定:“我会、会很快改的。”
兔子的眼里永远璀璨,精致细腻的红色,藏住满天星河,此刻却只容得下祁九。
他很着急,语速很快,像是怕祁九打断一样,碎碎念叨:“你等等我,我学东西很快的,高考数学这么难都可以考 140 呢,学演戏的时候也有好多老师夸我的,说我学的又快又好。”
他急切又真挚,直白而坚定:
“你等我一下下就好,哄你开心的魔法,我一定也是、很快很快就能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