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菲观察整个世界的时候, 郁飞尘当然也看过了这些。
月君阁下说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世界,郁飞尘不会相信他的话。
“你的世界并不普通。”郁飞尘说。
人们在这里过着平常的生活,但就因为这是永夜, 一个如此平常的世界才不平常。
就如传言那般, 月君甚少参与永夜里的争端, 他的世界自成一体,不需要向外掠夺。
天空上月相轮转, 郁飞尘的目光看过这里平凡无奇的一草一木,力量运转一目了然,看不出精心设计的痕迹, 浑然天成。
这样的境界看起来简单明了, 其实却难以抵达。
“这里有很多高等的力量, 还有很多深奥的结构, 可以做到很多事。”郁飞尘淡淡道,“但你只是组成一个看起来普通的世界,让子民过平常的生活。”
月君:“拥有这么多珍贵的力量, 却只是打造一个这样的世界。冕下是觉得浪费了吗?”
“不。这么多珍贵的力量物尽其用,最后却只是维持了一个平常的世界。”
话语中的试探之意烟消云散,月君坦然道:“整个世界不也是这样?它有何其浩瀚复杂的结构, 最后却只是呈现出我们这样浅薄的表象。”
安菲听了这话,笑饮一口茶水。
关于世界的本质, 每位主神都有自己的认知。
圣山与神殿一以贯之的解释是:世间力量的运转自有其目的与法则,与人的存在毫无关联。人与人能体会到的一切只是这个宏大的过程中转瞬即逝的片段, 偶然生成的投影, 人就在这浮光掠影中挣扎生存。
月君的看法, 似乎与之相反。
起风了, 风在茶水上刮起微微的涟漪, 枯树的枝条也在风中轻轻抖动,人在整个世界里如此渺小。
安菲:“阁下的世界,寿命看起来会很长。”
“会,而且不需要另外再做什么。”月君说,“我已经在这里看着他们这样度过很久,如果用你们的计时法,那是数百个纪元。”
郁飞尘:“不觉得少了很多东西?”
月君的世界和永昼很不一样。
永昼里一片繁华,而且总有许多变化。这会让整个世界的运行变得很难,但对每个子民来说,一切都很丰饶。
“多了,又能怎样?”月君眺望着远方。
说着,他像是看到什么,面上露出微笑:“看那边。”
顺着月君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山谷里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树。正逢春日,树上开满雪白轻粉的小花。
一位母亲抱着她的孩子在树下经过,孩子看见树上的花朵,忽然咯咯笑起来。
母亲闻声停下脚步,也看向那花树,她把孩子举起靠近枝头,而孩子兴奋地挥舞双手碰向花朵。两个人晶亮的眼睛里全是纯粹的欢乐。
“在永夜里用尽力量,争夺世界,最后得到一片暂时安稳、不知道何时会破碎的领土,被称为主神。那个时候的快乐,能比得上他们此时此刻的快乐吗?我想不能。在繁华的世界里,心中总有愿望和追求,能得到许多东西,但也永远有东西无法得到,那时候的快乐,是不是也已经打了折扣?”
安菲和月君对视,最后露出一个无奈般的微微笑容。
“但我总是……”他说,“我总是想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他们。”
月君亦是莞尔微笑:“两位冕下和我想象中有很多不同。”
“阁下也是。”安菲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世界,看见他们,让我觉得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