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郁飞尘的是一声轻而淡的叹息。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墨菲和克拉罗斯赶到了。
看清安菲的状况后,墨菲身体晃了晃,眼中只有命运如此的悲戚,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接着,一缕无形的脉络在虚空中亮了起来,一端是墨菲,一端是祭坛中央的安菲。
居然是墨菲正把自己的本源力量转移给安菲。
安菲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机,终于,又有几滴鲜血自指尖流下。
命运女神安静地低下了头。
纤细如血管的连结,也在她与安菲之间浮现。
郁飞尘想起先前在副本里,安菲就曾直接用出墨菲的力量追溯了时间。
原来,这些连结从始至终一直存在于安菲和永昼诸神之间。
眼睁睁看着墨菲本源的流失,克拉罗斯嘀咕道:“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又献出去了。”
“不,不是我把力量献给了祂,”墨菲平静道,“我的力量本就是祂的赋予,为祂真正所有。永昼里的神官,都只是代持神明的一部分权柄。所以,在祂需要的时候,一切力量皆可取用。”
其它来自永昼的神官也一样。本源的世界里,连绵不绝的力量流向最中央。
随后其它一些外神们也到了。
“天呐,我的主——”一道不怎么和谐的声音传出来,略带模糊的身影挤到了前排。
海伦瑟痛苦状:“亲爱的主,要怎样才能帮到你呢?你需要一些我的力量吗?”
说罢海王阁下居然真的伸出一线飘飘悠悠的力量触角,伸向了安菲本源的方向。
“别这么做。”有人出声,“涉及本源,太危险了。”
“看那些锁链,祂被迷雾之都控制了——你这样反而不是在帮忙。”
然而下一刻,海伦瑟的本源已经毫无障碍地搭上了那位永昼主神的意志,为祂所用。
海伦瑟泫然欲泣:“可我只希望我的主一直是活着的。”
“……”
第二个主动给出力量的是月君。
“没有目睹过传闻中‘复活日’的景象”,我常常感到遗憾。”月君道,“不过,见到一场比复活日更伟大的奇迹,似乎也是难得的机会。”
月君之后,其它几个零零星星的外神也选择了这样做。
“诸位的选择真是令人费解……”
下一刻,外神们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感到,自己的本源力量,居然在被疯狂地抽取,而且完全无法反抗!
掌控了自己本源的,居然也是永昼主神那个该死的、看起来岌岌可危的、黯淡的意志!
怎么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迷雾之都要对付永昼主神,要利用祂的力量,这又关他们什么事?
更该死的是,主动献上力量的人,被抽取的速度堪称温和,他们则在疯狂地失去自己的本源!
“啧。”克拉罗斯意味深长地收回了视线。
永昼神官们的力量能为主神所用,是因为他们本为一体,都是主神的从属。
而外神的力量居然也能被主神驱使……那是因为,理论上,至高的意志,能够统治一切力量。
诸神的力量织成一张纵横交错的蛛网,源源不断涌向安菲。再化作鲜血,加入这场堪称疯狂的祭祀当中。
什么安息日,不如说是复活节。
永昼里的复活日只能复活一个纪元内的死者。迷雾之都攫取安菲的力量,却是要跨越无尽的岁月,回到最初的繁盛之时。
这——真是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神明的极限,难道比先前所以为的更加可怖?祂究竟拥有怎样的权柄?
……不。
郁飞尘能感到,安菲所使用的绝不只是这些。
在他身上,还有潜伏另一种力量。森严,阴暗,那更像是……圣山的所谓“审判”的力量。
并且,随着安菲本身的生命和意志衰减,这种力量越来越多地降临在他身上。
安菲的最高意志,来自圣山的“审判”力量,共同完成着这件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究竟是谁在主导?
目光相对,安菲眼中流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郁飞尘轻叹口气。
安菲牵住了他的手:“小郁,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你答应过,愿意为我……做一切事。”
十指交扣,濡湿的血液带来异样的温暖。安菲的声音像情人的低喃。
“我要你把自己交给我。”
黯淡的意志虚影,缠绵悱恻地融入旧银色的力量本源。
“你的力量,你的意志……一切都要交给我。”
郁飞尘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剥去自我的存在,克服本能的敌意,臣服,进献,你的一切都要被主人的意志所统治。
“这样,你就会活着吗?”
安菲似是应了一声。
晦暗的天空,深沉的永夜。
阖上眼,一切都掩去。
郁飞尘:“我只相信你最后一次。”
安菲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力量涌动,现实的世界恍然虚化。散发着无尽恐怖气息的最高力量不再是与迷雾之都针锋相对的模样,而是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如雾一样蔓延——
哄孩子一样,安菲抵着他的额头:“就是这样……你看,可以的。”
郁飞尘:“……”
仅仅是几个呼吸,安菲额上已冷汗涔涔,刚刚好转的面色再度苍白。
郁飞尘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是一种太过艰难的体验了。为了顺着安菲,他在对抗的是力量自身最深刻的本能。
这种本源,是决不可能被支配,不可能被规则所统治的。
如果做这件事的不是安菲,那这个人早就死了。
控制自己。
不能杀死安菲。
本源颤动,濒临失控的感觉再度出现。
——不能杀死安菲。
杀死……安菲……
死寂的氛围里,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裂响。
克拉罗斯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背过气去,哆哆嗦嗦道:“完了,那是……那是小郁理智终于破碎的声音吗?”
郁飞尘蓦地睁开眼睛,余光里,一盏残破的玻璃灯散发着幽幽的荧光。那是从鬼牌一身上得到的玻璃灯盏,灯盏里藏着一枚小小的羊皮卷。
就在刚才,灯盏自发从他身上掉落,坠在永恒祭坛上,玻璃罩半碎
星星点点的光芒逸散了出来,温柔地环绕在他们身边。
当初,鬼牌一说什么?
他说,这里藏着一个答案。关于你究竟是谁。
光芒淹没灵魂。
漫长的、不可计数的光阴之前,圣洁美丽的神殿里,最高的塔楼上,一位深栗色长发的女祭司遥望着小主人白衣的身影。
“怎样才能描述我心中的感觉呢?”她轻声自语:“祂是万物之上至高的意志,能够控制所见到的一切力量。可这却不像是真正的驾驭。”
“就像是纯粹地、以主人的身份和威严,驱使着低等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可自身却缺乏真正的力量来确立永恒可靠的神权。”
“嗯…这样说吧!如果是作为人的话,祂似乎根本没有……自己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