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画下的线条和他的为人一样机械且严谨,原有的草稿被覆盖,新的草稿几乎完全复制了天空的整个形态,连云的形状都丝毫不差。
戒律将画笔还给克劳德,起身走回原来的地方。
那一刻,郁飞尘觉得自己眼前一晃。一晃过后,戒律的身影也变了。
这种变化没有海伦瑟那么明显,第一眼看过去,他还是那个模样。但当你的注意力投去他身上具体的细节,一切比例都变得失调了。郁飞尘看着戒律的右眼,那一刻那只银蓝色的眼睛变成了戒律身上最主要的部位,大小远超过其他事物,成了唯一的视觉核心。深银色的睫毛、无机质般的瞳孔、形状精美的眼角,明明这一切都是一只眼睛的组成元素,但因为各自比例失调,难以组合,给人异常错乱的感受。看向其它部位时也是如此。
墨菲低声道:“一幅很好的超现实画。”
克拉罗斯:“你少说话。不……接下来你真的要斟酌一下自己的回答。”
墨菲颔首。
“一张完美的草稿,可以使用。”克劳德说。然后他蘸起相应的颜料,给草稿铺设大片的色彩。金色是落日,稍深一些是天幕,方块四头发的粉色和眼瞳的深红所混合的颜色是黄昏余霞。
他上色的速度极快,笔触大胆,用色浓烈。不过一会儿,画布上,黄昏景色已经显现。
“雏形已经具备,但还不是一幅完整的作品。那么我还需要什么?”搁下笔,克劳德看向下一个,墨菲。
克拉罗斯显得有些焦虑,扯了扯墨菲的衣袖,又假咳了一声。
墨菲似有无奈,看向安菲。
安菲轻叹口气,语声带有安抚意味:“没关系,答吧。”
克拉罗斯重重叹气。
他们表现得很异常,这让郁飞尘想起一件事:时间之神可观阅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切物,窥见命运与天机,这样的能力近乎可怕。因此他身上有个不可跨越的限制,不知是与生俱来还是主神为其设下,那就是——他永远无法说谎。
也就是说,墨菲若要回答克劳德的问题,答案必是他心中真正所想,不可遮掩隐瞒。
墨菲的回答果然很干脆。
他说:“这幅画没有动态。”
克劳德若有所思。
“你是说,我只是画下了天空在这一瞬的姿态,而未能表现它流变的趋势?”他说,“也许你是对的,我有个过于严苛的草稿。一副画应当展现事物真实的姿态,但什么才是真的?你我眼中所见才是真实吗?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他开始着手修改整个画面,用新的笔触覆盖旧的笔触,改变云的姿态,修改色彩之间的过渡,那轮落日渐渐呈现出跌向地平线的动态。
而墨菲的身影,似乎渐渐地静止了。呼吸的起伏原来越慢,最后消失,他平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被按下了暂停。
“亲爱的?”克拉罗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能说话吗?”
墨菲嘴唇没动,但声音传出来:“我……似乎还能。我的意思是,我认为自己还是可以移动的。”
“但你事实上一动不动。”
“也许吧,很…奇怪。我在走路,你们看到了吗?”
“没有……等等,你——!”
墨菲的身影忽然在原地消失了。克拉罗斯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
好在下一刻,墨菲又出现了,他出现在几步远之外的另一个地方,目光看向克拉罗斯,也是静止的。
墨菲:“……我知道了。”
其它人也知道了。
他还能说话,能走动,能位移,但失去了移动时相互连贯的那种动态。于是,他在这个世界里行动的方式变成了连环画一般的呈现——每隔一段时间变更一次。
“老板娘,你先你先。”克拉罗斯推了推郁飞尘,“我去看看墨菲到底怎么样了。”
“……你喊我什么?”
克拉罗斯飞快逃窜了。
然后郁飞尘就见安菲歪头看向自己,目光十分、十分地饶有兴趣。
这称呼——
没给郁飞尘什么体会的时间,克劳德的注视已经来到。
“你有一张很有表现力的面孔。那么,你觉得画里还缺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