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全城救援(1 / 2)

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到如此地步。

无端被害的青年男女们想不到,清馆里的茶女想不到,那些在河边纳凉的老者们也想不到,十六年前被祭作人柱的孩子,也有知慕少艾的心。

若没有婴童祭河之举,灾变发生时还年幼的少夫少妻绝活不到如今。

而他们活到如今,却被曾间接救过他们的孩子杀死,还了一条命。

之所以蒋神仙在为那些惨死的新人算卦时,算到的结果都是上上大吉,是因为对受害人而言,这是命定之劫,实在难以参悟。

……在天道看来,他们不过是还了当年之命。

命里有因,便得其果。

封如故躺在床上,身边的小怪物已经睡着了,攥着纸符,微张着嘴,睡得毫无心事。

他侧身注视少女小六的睡姿,陡然起了玩心,轻轻捏住她的鼻子。

她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微微皱起眉,梦呓起来,眼皮轻动,似是要醒来。

封如故马上躺好,闭眼装睡。

小六睁开眼时,封如故侧身对着她,装作睡得正香的样子。

小六看着这张脸,就觉得心里满当当的,想抱他,却又不敢,只敢凑上前来,学小动物的动作,用鼻尖蹭蹭他的。

细鹅绒一样的触感让她心花怒放。

她蜷回枕上,面对着封如故,重新闭上眼睛。

待她闭上眼睛,甜蜜地睡了过去,封如故再度睁眼。

这回他没有闹她,只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管是为着梅花镇中居民的安全,还是为着她,他都该给她一个完美的、平静的洞房花烛夜。

水洞中一派安详,外界却已乱成了一锅粥。

小南河四周建有民居,陡然溃堤,有十来家的门户被直接冲垮,许多人被堵在门内,只得爬上屋顶,哀声求救。

一个鳏夫出去吃酒,只余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看家。

裹着泥沙的水顺着家门渗入,她正在床上睡觉,直到水漫过了床铺,她才被凉水浸醒。

慌张的小女孩儿赤脚下地,涉水去开门,发现门已打不开了,才爬上家中梯子,踩上屋顶,张目望去。

只见家中四周已成茫茫泽国,在半昏半暗的月光下,闪着一块一块不祥的碎银光。

有邻居抱着块门板在水里浮着,一个小浪打过来,他被瞬间没顶,门板脱手,寥落地向远方漂去。

黑夜吞没了她的视线,她也不晓得那个被浪打下的人有没有再浮起来。

她仿若身在梦中,带着两裤脚的泥,彷徨又伤心地大哭起来。

在她哭泣时,旁边的瓦片“咯棱”微响了一声。

如一着一身白金色僧袍,乌发披肩,无声落至瓦顶。

女孩见了这俊俏的陌生人,一时呆滞,止了哭腔,打了个哭嗝。

如一不管她此时是如何心潮翻涌,单膝蹲下,冷冷道一声“闭眼”。

女孩受其身上不容置疑的威压所迫,听话的马上闭上眼,心中一时对这俊俏的佛家公子起了一点少女绮念。

然而下一刻,他便将女孩单手抄起,像扛一件重物一样,随手搭上肩膀。

若不是他胳膊上肌肉柔软,稍做了些缓冲,女孩险些当即吐出来。

女孩:“……”

如一纵身落于街面空荡荡的舢板之上,四下张望一番,“众生相”向水中一递,准确钩中方才溺水之人的腰带,将他拉出水面。

他倒提此人腰带,足尖在虚空中点过几下,轻灵地跃身入月。

在半倒悬的状态下,溺水之人不住呕出腹中污水,险险捡回一条性命。

女孩在呕吐声、胃部的挤压感和悬空感的逼迫间,初生的绮念烟消云散、终归于无时,她被放了下来。

再次脚踏实地的瞬间,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到了一间红绸漫天的小院内,院旁回廊之下,挤挤挨挨的,都是和她差不多一身水、一身泥的镇民。

在镇民之中看到同样狼狈的父亲时,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如一抬手压下一道飞到他眼前的红绸,看到了院中的常伯宁。

常伯宁与老镇长谈了话回来,回看如一一眼,眼中有了淡淡忧悒。

如一问他:“义父,如何了?”

他又拉他一把:“路上说。”

灾变发生得太过突然,罗浮春、桑落久和海净去负责堵住堤坝决口,如一和常伯宁一面救人,还要一面分出余力、控住镇中弥散开来的瘟气。

……随着洪水一道泄出的,还有十六年前瘟疫的残气。

燠热的空气中漫着一股特殊的、带有水腥气的淡淡臭味,寻常之人嗅见味道,只会觉得不适,但是,凡是修道之人,都知道这是何物。

……又是魔道作祟后留下的余孽。

在去救援被困梅花镇镇民的路上,常伯宁与如一讲起了梅花镇昔年之事。

梅花镇再生灾变,老镇长身为当年之事的亲历者,无法再保持沉默,将十六年前的人柱镇灾之事,对常伯宁和盘托出。

听闻过后,如一缄默片刻。

今早,封如故给自己化妆时,如一也听他讲起了他昨夜与河边老人的对话。

那时,封如故和他都以为在梅花镇中行恶的是水鬼冤魂之类的恶物,谁也想不到竟是邪极毒极的儿童厌胜之法。

如一压住心中愧悔:“早知如此,我不会动剑。”

人柱的一肢一体,皆是镇邪之物,若是横加破坏,伤到的是封印本身。

也即是说,这人柱关乎梅花镇水脉安危,不可轻易伤害。

常伯宁安慰他:“不要为不知道的事情自责,既是徒劳,更添烦忧。”

这口吻倒是像足了义父。

听到这话,如一起了些许孺慕之心,侧脸去看常伯宁。

常伯宁却幽幽叹了一声:“……不知如故如何了。”

……他们实在腾不出手来,去寻找失踪的封如故。

如一已尽力不去想封如故,被常伯宁这样一说,他又不舒服起来。

如一生于深山,向来不喜欢水,前段时间在剑川溺水,于他而言更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如今面对小半个被淹没了的城,再想起去向不明的封如故,他的胃不大舒服,紧揪揪地绞了起来。

但他表情不变,冷淡地自信道:“义父放心,云中君自有自保之法。”他向来是很聪明的,何况还有归墟剑法傍身,既然此时还没有现身,大概是有他自己的盘算和主意。

常伯宁难掩烦恼:“可我担心……”

如一心尖一抽。

可有什么不妥?

他极力装作毫不在意地问:“义父担心什么?”

常伯宁叹了一声:“……无妨。”

二人谈话到此,一低头,发现一间房的房顶上瑟瑟发抖地团着三个人影,便齐齐纵身,落于其上。

待靠近了,看到被水沾湿的“指南馆”三字,如一陡然生出一股掉头离开的冲动。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蒋神仙和他的两个小徒弟仰着头,呆呆望着恢复佛门居士装束的如一,嘴张得活能塞下一个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