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就该是他们的业务。
那边传来了一个悦耳且礼貌的机械男音:“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现在正是午餐时间,我们的工作人员稍后便会返回,请稍后再拨。”
随即电话自动挂断。
宁灼低声骂了一句:“操。”
他收起脚架,开启静音行驶模式,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辆车。
宁灼一路跟踪,一路琢磨,自己为什么要干这么狗拿耗子的事。
下城区里几乎每天都有劫掠、敲诈、绑票、人口贩卖的事情发生。
该作为的“白盾”不作为,他一个靠接单养家、看钱说话的雇佣兵,想要管也管不过来。
但宁灼还是来了。
车子开到了一家荒僻的农场,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银槌市的土地条件恶劣,能种活作物的天然土壤只得百亩。
那自然是为富人服务的。
可总有人不死心,喜欢花大价钱租赁下土地搞种植,想要发展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桃源乡,能随时随地吃到从土壤中自然生长的东西,而不是人工合成的生物蛋白。
这里就是一块失败的试验田。
农业化和工业化的痕迹在这片土地上共存。
一只朽烂的稻草人,头上绑着猎猎而飞的靛蓝色风马旗,偎靠着一株枯死的、不知是玉米还是高粱的作物,寂寥而怅然。
自从被废弃后,这里就变成了一个露天的工业垃圾场。
集装箱在荒草蔓生的土壤上搭建出一条复杂的迷宫,杂草因为失水而干涸,踩上去会发出脆裂的细响。
四周地势过于开阔,好在这条道路两侧挖了深而长的路肩,宁灼藏身其中,才确保这一路尾行没被发现。
可直到深入虎穴,绕过一堆堆的集装箱,宁灼也想不通自己来这儿做什么。
他摸着布满锈迹的集装箱凹槽,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像个傻x。
走到人声来处,宁灼从暗处探出头来,正好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孩子。
巧的是,他正面朝着自己。
孩子的情势远比自己那时来得凶险。
他身上应该有一道新鲜而深邃的刀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渗血,双手则被钢索反绞着绑在身后,足足缠了三四圈,双眼也被黑布蒙住,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可以说绝无逃跑机会。
那件单薄的里衣绝没有任何御寒功效可言,他的脚腕露了出来,微微蜷着,关节处冻得青苍苍的。
然而,仅仅从他的轮廓,宁灼就能瞧出他的皮相骨肉,都是那些人口贩子口中的“尖货”、“一等品”。
而他面前还是只有那两个男人,正面对着他商量些什么。
宁灼缩回藏身处,掏出了通讯器,犹豫了一下。
这事儿本来就是他自作主张,是源自于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贸然拉兄弟们入局,是不负责的行为。
宁灼看得出,那孩子衣服和手脚都脏兮兮的,破皮脏污,像是一只丧家的小狗。
即使救了他,也未见得有一分钱的报酬。
只这一停顿,宁灼突然觉得周遭的空气流向有些不对。
从他头顶,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咯吱”声。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宁灼头顶泰山一样直落而下!
不好。
——有人在集装箱顶!!
宁灼灵捷异常,倒转身体,避开了朝自己脑袋上抓来的一只带有浓厚机油味道的巨手,勉力撤出了来人的攻击范围。
在集装箱与集装箱之间构成的狭小走廊里,宁灼被堵得无路可逃。
他抬起头一看,瞳光骤缩。
这个人……或许不应该被叫做人。
他是个比宁灼足足高上了七八十公分的改造人。
在发现义肢的方便后,有不少人主动去接受义体改造。
然而有狂热者,致力于把自己用机械全方位武装起来,不惜切割自己的肉体。
也即所谓摒弃血肉,机械飞升。
但宁灼相当了解这种改造的后遗症。
切除一部分肢体,用新的零件替换,绝不等于换掉一块电池、一根螺丝。
这对狂热追求力量的人来说,是另一种不自知却甘愿沉沦的地狱。
眼前的改造人已经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改装成了机械,除了眼睛和鼻子,连下嘴唇也是泛着青灰的合金。
宁灼眼望着他,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
眼前就这么三个人,一个核心输出,两个从旁辅助。
就这样巧。
配置都是这样的相像。
宁灼心里清楚,绑票这种脏活,人多并不好,手杂眼杂口杂,最好是二人以上五人以下的团队,因此三人搭伙再正常不过。
自己没有必要非把过去自己的遭遇和这个孩子等同起来。
他不应该这样愤怒,这样冲动,这——
不等他把念头想尽,宁灼便抬起左手,握住了自己机械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右脚一踏地面,不进反退,从右臂中铮然拔出一柄乌色液金制成的长剑,横斩向仿生人的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