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木头木脑地不开窍,后勤处处长有些发急,催促道:“问你们呢,桌子上有没有写什么字啊?”
这三个小伙子受了提醒,各自回想后,又稀稀落落地摇了头。
处长又进一步提示:“字迹不明显!”
一个个头最高大的小伙子挠了挠后脑勺:“鲁老师,我们都是推着桌子在外面走过的,那天我记得是没太阳,可也不是晚上。要是桌子上真写了什么,我们三个人没道理一个都没发现啊。”
哈迪觉得有道理,下意识把目光投向林檎,想问他是不是把事情想复杂了。
林檎却并不在“是否写字”这个问题上深究,只是口吻沉稳地问他们:“再想一想,搬桌子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有。”经过又一轮沉默,一个气质偏文静的男生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搬第一张桌子的时候,第一下没推动……还挺沉的。不过滑轮滚起来后,就好推了。”
这下,哈迪都听出问题来了:“什么叫‘第一张桌子’?你们给桌子编号了?”
那男生有点畏缩地低了下脑袋,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们编的呀。是有人在桌子上放了立式的数字牌,写着从、从1到9。我们以为这是谁放的提示,就照顺序一张张把桌子推到会议厅外摆好了。”
……
“海娜”里,宁灼也在问同一个问题:“仓库里的桌子应该不少,你想提前动手,不广撒网,就只能在一张桌子上面放炸弹,你怎么能保证,他们会把桌子按你想要的顺序排好?万一他们压根没选你放了炸弹的桌子,你要怎么办?”
“所以我提前告诉他们了呀。”单飞白俏皮地一耸肩,“我把桌子提前拉好,从仓库里找了几个老旧的号码牌,按我想要的顺序摆在上头。这么一提示,他们自己就知道该按顺序放桌子了。”
对搬桌子的人而言,这情景相当自然,并无不妥。
而且号码牌很旧,看上去并不体面。
所以,他们会非常自觉地把桌子按编号有序推出去时,把脏兮兮的号码牌留在仓库。
单飞白比划了一下:“我把压桌子的石头搬出来,钻进去藏在了第一张桌子底下,就怕他们叛逆,不按顺序放桌子。要是这样,我就马上取消计划,把炸弹带走,免得出事。”
说着,他微微笑起来,露出了一口雪白漂亮的好牙齿:“不过学生就是听话,把桌子摆得挺顺我心意。”
这样,单飞白的第一步计划就达成了。
第二步,就是诱导两个学生,把花按照顺序摆放到台面上。
宁灼提出了一点疑点:“你要是提前把字写在绒布上,看上去会不自然。”
桌子在仓库里时,人名就已经写在了桌布上,容易给人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可等到桌子摆好,也已经进入了监控范围,单飞白再想要在上面写字,就做不到了。
单飞白语气轻快:“所以啊,我才躲在桌子下面的。”
……
“什么?”
哈迪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提高了:“……你说,那个犯人当时躲在桌子底下?”
林檎:“一种猜想。”
他将桌子上所有的绒面罩布掀开,露出了底下的石头和焊好的横杠:“想要知道计划成没成功,躲在桌子下面知道得最清楚。”
林檎用手指轻轻抹了一下横杠,发现这本该是卫生死角的地方处处干净,干净得异常。
——他愈发确定,几天前有人藏在了这里。
临走前,那人在这里彻底做了一番大扫除,抹除了自己来过的一切痕迹,就连灰扑扑的石头都被生生擦出了反光。
哈迪迫不及待地问:“可这些学生都说,原来的桌面上并没有提示那两个学生按顺序摆花的字,这要怎么说?总不会凭空冒出来吧?”
林檎想了想:“这应该可以和另外一个问题一起解决。”
哈迪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林檎的思路了:“……什么问题?”
林檎不答反问:“花在哪里?”
贝尔抢着说:“在证物室。我们把花都拆开了,确定其他的花里都没有炸药——”
林檎:“我不要查炸药。我要看花的包装。”
……
宁灼这一顿饭已经吃到了尾声。
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炸弹是怎么安装到花上的?”
单飞白竖起一根手指,笑嘻嘻的:“这就用了一点高科技作弊啦。我在1到3号置物台凹槽附近的绒布上都盖了一片‘变色龙’纸,在纸上用热敏墨印了字——就是特邀嘉宾的名字,平时看不出来,但受热后字迹会自动出现,颜色是褐色的。”
“等搬桌子的人都走了,我就拿着防风打火机偷偷在底下烤——绒布用的是阻燃材料,桌子也没那么容易就烧起来,热力还是能传递过去的,一遇热,纸上就自动显字了。”
他的神采愈发飞扬可爱:“我试验过,就我们学校那过时的老监控,保证鬼都看不着,但走近了就能看到凹槽里有名字,真真儿的。”
宁灼放下勺子,想了想单飞白在桌子下小心翼翼地爬来爬去使坏的画面,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音:“……哈。”
单飞白被他笑得心脏微微一麻,停了话,一颗心就像失了序似的,在胸膛里跳得紧一阵慢一阵。
……
在证物室里,林檎在哈迪和贝尔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花束。
他直奔升级款花束的包装纸,翻了几张后,轻而易举地在底部发现了异常。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底层黏附的一层薄纸,神情晦暗难明。
林檎将纸举到鼻端,轻嗅了一下:“……变色龙纸……涂了热敏墨水。”
变色龙纸受热后,里面的物质会析出。
……那是一种带有黏性的液体。
林檎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大概可以推导出犯人的作案手法了。
犯人需要将引爆装置和炸药做得很薄,同时做好隔热设施,表面上再加一层薄薄的细绒,确保和桌面颜色全然一致,放在凹槽位置,再在底下垫上一薄层变色龙纸,抹消了边缘微妙的违和感。
丝绒罩布使用日久,凹槽位置总会有些松松垮垮,从视觉上看绝不碍事。
这样,他再就可以利用变色龙纸加热后变粘的特质,让炸药被一层薄纸兜住,吸附在花朵下面。
学生们把花插进凹槽这一动作,帮助犯人完成了犯罪。
而事后,失去了热力支持,热敏墨水再次失效,字迹便会自动消失。
这又成功欺骗过了警察的眼睛,自动地把这层每束花下都有的一层薄纸当做了外包装的装饰之一。
在这一步步的环节里,每个人都做了对他们而言无比自然和正确的事情。
——摆桌子的学生按照标牌指示,将九张桌子按顺序摆好。
——摆花的学生也按特邀嘉宾的姓名,将花按顺序插入凹槽。
就连警察也是按照习惯的流程办事。
这人的心机之深沉,行事之大胆,简直匪夷所思!
听完林檎的推测,贝尔和哈迪齐齐傻眼了。
哈迪诺诺道:“怎么可能……”
贝尔却是精神大振:“他要动手脚,做一切准备工作,肯定要进仓库去!咱们查仓库监控不就行了!”
然而,庆典时节,进入仓库的人实在不少。
哈迪把监控筛了又筛,浪费了大半天时间,直至深夜,还是没能查出个眉目来。
于是,顾问林檎再次上场。
在哈迪的尾随下,他来到仓库内,四面八方地看了一圈。
林檎发现,他们大可以把这个犯人的行为往简单、往嚣张了去想。
正经的出入口只有一扇大门,但大门外有一个正对的监控。
其他地方是没有监控的。
然而正常人又无法从气窗狭窄的铁栏杆缝隙间出入。
林檎凝眉思索一会儿,开始沿着仓库的四壁行走,边走边敲打墙壁。
他走到了气窗所在的那面墙,发现此处肩并肩摆着两个巨大的文件柜,近期有被挪动的痕迹,距离墙壁大概有半臂的距离。
林檎双手扶住文件柜边缘,奋力拉开。
紧接着,林檎注视着墙壁,脸色变幻了几度,简直是哭笑不得了。
墙上赫然有一扇和墙壁同色的隐门,和墙壁同色,看上去还挺新。
他居然连个隐蔽点的狗洞都懒得刨懒得钻,非要挺直腰板正常出入不可?
林檎伸手一推,门刷拉一声,应声而开。
——居然还是扇推拉门。
外面呼啸的北风轰然涌入,把哈迪烧得发烫的面颊刹那间吹得冰凉。
“他妈的!”哈迪呆愣半晌,终于失态地发出了一声咆哮,“小兔崽子,别让我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