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他,先不要去深想,你不应该去想这种事情。
所以他就深呼吸一记,管好自己,真的不再去想。
单飞白很快恢复了孤身一人的状态。
他默默起立,把盘碟一只只丢到洗碗机里,拖着步子回到了宁灼的房间。
屋子里满是宁灼的气息——薄荷油的味道,清凉微苦。
单飞白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沉默地、快乐地打了好几个滚。
……
宁灼向外走时,在走廊上迎面撞见了来拿营养补液的匡鹤轩,以及另一名“磐桥”的雇佣兵。
匡鹤轩本来正插着兜跟那年轻人讲话,瞧见宁灼后,立刻把双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规规矩矩地一点头,一句问候在嘴里转了两圈,没能发出来。
宁灼也只是分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即一阵风似的从二人身边掠过。
年轻雇佣兵明显感受到,身边匡鹤轩肌肉绷得紧紧的。
他压低声音问:“匡哥,你怕他啊?”
转过头去、看宁灼的身影渐行渐远,匡鹤轩才小声骂道:“……屁。”
匡鹤轩这辈子怕的人不多,单飞白算一个。
老大有钱,会玩,在怀揣一腔奇思妙想的同时,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厉害人物。
和他相处这么多年,谁也摸不准他的脉,自然是畏中有怕。
对宁灼,匡鹤轩却并不算怕。
当时单飞白身受重伤,被带到“海娜”、生死不知时,匡鹤轩明知道来了可能会死,可面对宁灼,也是敢上前质问、出手袭击的。
对宁灼,他不是怕,而是敬。
二人现在还会时不时对战几场。
和宁灼的相处时间愈长,匡鹤轩愈发现,宁灼比单飞白更容易相处。
他冷淡无情的外表下,带着股别样的、能叫人死心塌地的魅力。
可当着自家人的面,匡鹤轩总不好承认自己被一个男人魅住了。
于是,他假装和小雇佣兵对话,却一眼一眼地望着宁灼,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肯收回视线。
……
当夜七时,宁灼准时踏入了“调律师”的新根据地。
这里是下城区的一处旧城寨,建筑结构特异,有一座轻轨穿楼而过,从外头看,像是把这立体而混乱的大楼一箭穿心了。
这回接待他的“调律师”仍是三哥。
三哥托住下巴,满腹哀愁:“这些日子是被哪个小弟弟绊住了脚啊,都不理人了。”
宁灼和他斗嘴皮子斗惯了:“你又不是人,别硬装了。”
“滚蛋,我风流倜傥,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哪里不像人?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凭嘴长在我身上。”
不等“调律师”再回嘴,宁灼难得主动偃旗息鼓了。
他还想着“速去速回”的事情。
他把一小皮箱钱放在了柜台上,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要‘哥伦布’音乐厅的内部构造图。最详细的。”
“调律师”望着那一箱子钱,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去收。
宁灼一眼看出他情绪有异,轻轻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调:“……嗯?”
“调律师”抬起眼睛。
这一刻,他不是“调律师”,是三哥。
三哥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单飞白最近怎么样?”
宁灼知道他这样问,必然有他的道理,不答反问:“他有什么不对的吗?”
三哥轻声说:“……小心他。”
宁灼垂下眼睫。
三哥如此语焉不详,让宁灼产生了一点联想。
——“调律师”耳目通达,极有可能是通过数据演算,监测到了单飞白最近搞爆炸案的行径。
这起爆炸案完全是由单飞白一手促成,宁灼并未参与其中。
所以,在“调律师”看来,单飞白极有可能是自作主张,暗地里铆着劲儿,要给“海娜”找麻烦。
可宁灼无心将他们二人的计划跟“调律师”交底,因此只简洁潦草的回答道:“知道了。”
三哥着意看向宁灼。
小时候,三哥讨厌宁灼,总是跃跃欲试地想把他的睫毛拔下来。
时至今日,看到这两副密而长的小扇子,他依然是手痒。
但他克制住了。
三哥再不提单飞白的事情,一把拎起皮箱把手,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重新恢复了那张欠揍的笑脸:“承蒙惠顾,不胜感激。”
待宁灼转身离开,三哥脚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他尽力了。
“调律师”有诸多铁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绝对不能出卖客户的机密。
上一个天生嘴快的人格,已经当着宁灼的面饮弹自尽了。
三哥作为主人格之一,明知故犯地打了这个擦边球,决不能姑息。
他不至于当场自尽,但关禁闭是必须的了。
下一秒,三哥的世界开始闪烁,变黑。
他在一步步被自己的躯体吞噬,即将落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去。
“这次,应该要很久不见了。”三哥还是那张似笑非笑、看了就让人生气的面孔,拿腔拿调地念,“……死活凭我去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