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灼发现,自己大概又发烧了。
这回还烧得不轻,或许严重到要在床上睡个一两天。
但这回,宁灼没有像过去那样仇恨自己这无能的体质。
他能在朦胧中感觉到一丝安全和踏实。
就算自己昏厥过去,身旁也始终会有人守着。
因此,他的精神还算松弛,听了单飞白的傻话,还带了一点笑意,重复道:“……我是你的?你才是我买来的。”
单飞白单膝跪地,一席话口齿清楚地:“你就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小时候不想走,是因为我不想回家;现在我和你在一起,是我觉得,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的热情,比刚才浪潮一样席卷而来的欲望还要难以招架。
宁灼把手搭在额头上,觉得自己在发一场不切实际的大梦。
梦里,那个单飞白居然在说,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何其可笑。他宁灼明明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宁灼不想和他纠缠这些,又问:“这和你拖‘海娜’的人下水有什么关系?”
如今,宁灼听自己的声音都是朦朦胧胧,像是隔着水、从水底传上来似的。
而单飞白把胳膊横在宁灼的大腿上,自己枕了上去,仰头痴迷地看着他。
和宁灼对敌多年的他最清楚,宁灼的精力四射、不知疲倦,是全靠一口腔子里的热气顶着、撑着。
那口气一旦散尽,他就会立即轻飘飘地化作一蓬幽魂。
单飞白不准。
单飞白说:“你要死,我劝不住你。我只能拉‘海娜’来陪你。”
他用温柔中带着一丝天真的语气说:“我们在一条船上,要死就一起死啊。”
宁灼想,妈的,梦里也是一口混账话。
他的手指拢上了单飞白的咽喉,却没有发力,只是逗弄一样地轻轻捏着他的喉结:“……疯狗,那你的‘磐桥’呢?”
单飞白说:“他们跟我的那一天,就知道我是条疯狗了。”
宁灼:“小的时候可没见你这样。”
单飞白又自然拿出了撒娇的腔调:“有潜伏期的嘛。”
宁灼:“所以才咬我?”
单飞白:“那是因为喜欢宁哥。”
宁灼:“刚才不是说因为不想回家?”
单飞白:“一开始是。咬你的时候,已经不是了。”
宁灼:“那后来又捅我是几个意思?”
“是要宁哥活着,是要你看见我,也是因为喜欢宁哥……”单飞白顿了顿,有点害羞地说了老实话,“……流血的宁哥,也喜欢。”
这一番告白,落在宁灼的耳朵里,统统变成了孩子话。
对此,宁灼的态度很简单:他不信。
单飞白说的“喜欢”,的确让他有些悸动,可那不是宁灼认为自己能享受到的东西。
更何况,宁灼从不知道单飞白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毕竟,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撒谎。
单飞白却猜不到宁灼的心思。
对自己那点小心思,从仓库里挟持住宁灼、把匕首鲜血淋漓地捅进他的肩膀时,单飞白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一些。
可他从不被这心思束缚,也从不去细想,只是全然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要和宁灼作对,就倾尽全力。
要对宁灼好,也倾尽全力。
宁灼问他的心思,他就全部讲出来。
单飞白以为讲出来也没有什么。
可一股脑把心事倾吐而出后,单飞白的心不仅没有轻松分毫,反倒怦怦地跳得越发紊乱。
这个从来不会心虚的人攥紧滚热的手掌心,期待着宁灼的回应。
宁灼停顿了几秒,抬起红酒味的手掌,抓住他的狼尾,手劲儿不小地拽了一把,用两个字为他的告白定了性:
“……骗子。”
单飞白乱跳着的一颗心骤然刹车。
他失望地低下头去,把额头埋进了宁灼的大腿间,不高兴地蹭了一圈。
但不消一分钟,单飞白就恢复了元气,抬起头来,见宁灼已经烧得失去了大半意识,像是力不能支一般,微微低下了头,脑袋往下一点一点,就大胆地凑上去,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宁灼的头脑昏沉着,做了一场又一场怪异的长梦。
梦里,有人在亲吻他无名指的陈年伤口,很痒,很热,引得他一下下屈伸着手指,想要躲避那过于热烈的好意和温暖。
梦里也有人反反复复地低声说:“哥,我好喜欢你。”
好像那人觉得,“喜欢”这个词他太晚才说出口,实在可惜,要一口气把之前补上才行。
宁灼被烦得不行,摁住了他的嘴。
而他的掌心也很快被细细碎碎的亲吻覆盖了。
那人小小声地问他:“宁哥,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我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