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说,没关系,你不需要为这件事道歉的,我已经能彻底接受这件事了。就算亲密如他,她也不想将最崩溃而无助的一面,向他展现。
可是,她停不下来。手背刚抹去眼泪,立即就有如水珠一般淌下。
陈岩不该讲这句话的,那就不会把她弄哭了。他没有让她不要哭,也没有帮她擦掉眼泪,伸手将她抱入怀里。
好像她的每次哭泣,都是无声的,极力抑制着自己,不让别人听见。在北京,他晚上回家时,几乎不见她的哭泣,只有些低落。直到走的那一天,她才在他面前落了泪,遂即就被她擦掉,连一个拥抱的机会都不给他。
她的眼泪打湿了T恤,吸了水的棉布已将湿意传到他的心口处,泪水中的盐渗进了皮肤,蜇得他疼。可他对这种痛甘之如饴,她愿意在他怀里哭泣,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他拨开了她的伤口,想看她伤得有多严重,不知能不能再清理一下。以后复发时,能不这么疼。
陈岩轻拍着她的背,“嘉茗,不要憋着,哭出声好不好?”
在他怀里哭得喘不上气的许嘉茗,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呜咽声,越被他哄,就越像回到了小时候,哭声都在变大。
一个人的时候,她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悲伤。她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她跟自己有过很多次的对话,边哭边当自己的医生,劝住自己。
现在被他抱着,她不需要当自己的医生,只要单纯的难受、发泄就好。她知道,他是能接住她所有情绪的。
记忆已经是零星的碎片,最难受的那些,嵌入了她的心里。周卓来接她回去,爸爸的卧室,骨灰盒被放进没有阳光的地方……
那些疼痛,在经历的当下,因为要活下去,人要用麻木抗衡着;一切都过去时,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后,疼痛才会被释放。很疼,疼到不能接受,却无法避免地要经历若干次。
这一次,有他在,她的疼痛格外强烈。伤口彻底被撕开了,可她并不绝望与无助。她亲身感受着痛苦,又有着懵懂的感知——她会好起来的。
可是,有他在,她就想哭很久。有一双手,能永远牵着自己;有一个胸膛,能永远给自己靠。在他面前,她没法不委屈,没法懂事地说我很好,没法不用眼泪在无声地谴责他的迟到。
陈岩抱着快哭到颤抖的她,心揪着疼。如果现在她依旧说要分手,让他离开。只要能让她不这么难受,他依旧会做与上次同样的选择。
他拍着她,哄着她,可每一次让她不要哭,她都哭得更大声,没有个停下的征兆。他没法不哄她,也没法狠心让她停下。
可还是怕她哭得头疼,陈岩硬生生将她从怀里扒开,她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跟个孩子似的。
他伸手去够了纸巾,帮她擦鼻涕,她却不肯用力擤出来,他只能用力捏了鼻子帮她擦的更干净些。
许嘉茗还想哭的,可真被他这一下弄疼了,哼着喊了疼。
陈岩将纸巾丢到了一旁,“你鼻子又不是做的,怕什么?”
许嘉茗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那也会捏坏的。”
陈岩给她仔细擦了眼泪,“现在是不是还会经常难受?”
“没有那么频繁了。”
“每次难受,都会像这样哭吗?”
“不会。”
刚说完,眼眶就又红了,她避开了他的眼神,“别问了。”
“好,我不问。”陈岩低头亲了她,嘴唇软软的,“嘉茗。”
“嗯?”
“对不起,我没有陪着你。”
许嘉茗不需要他这个道歉,认真地回了他,“不要这样讲,最难的那部分,我想自己度过,你不要感到抱歉的。”
陈岩都不知道讲什么好,心疼中混着更为复杂的情绪,他不知她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依赖他,“以后慢慢告诉我,这几个月你怎么过的,好不好?”
躺在他的臂弯里,手摸着他胸前湿漉的一大片,这几个月,她想了很多。比如因与果,机缘与变数。如果没有偶遇,她自始至终没有与这件事里的人有任何联系,那么结局会不会改写?她的进入,是不是破坏了因果循环。
然而这些胡思乱想,找不到逻辑的支撑。没有一个合理的逻辑,她无法得出结论。没有证据,她就无法给自己和陈岩定罪。
这是想不通的事,她也能明白,自己是用折磨自己在减轻负罪感。跟他分手,自己会痛,但负罪感就能少点。
被割裂感撕扯着,她找不到答案,只确定了一件事,他是她在那样灰暗而寒冷的日子里,最纯粹的心动。
看着他,她的心忽而很软,她曾口不择言地跟他讲过,后悔遇到了他。
手从T恤往上,摸到了他的喉结,再到他的脸庞,许嘉茗不舍得放开他,“不要,谁让你迟到的,你就是不想我、不关心我。”
“我错了。”陈岩捉住她的手,拿到唇边亲吻着,“工作出了点意外,我不想匆忙赶来后造成更大的严重后果。彻底解决完了,才放心过来。这样也能待得久一点,到年底的圣诞假期,我们找个地方玩一个月。就这一次,原谅我好不好?”
许嘉茗能理解的,自己作为实习生,都不太敢请假,更别提有一份正职的人无法随心所欲地脱身。他口中的严重后果,估计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他没有告诉她是什么后果。她只是隐隐觉得他在北京时,工作形势可能很动荡。他看起来不想说,她也没有再追问,“再说吧。”
刚说完,手指就被他咬了一口,她被逼问着什么时候再说。
见她不肯回答,陈岩拿过了被她放下的首饰盒,打开将戒指拿出,戴在了她的食指上,尺寸正正好。
手被他抓在手里,许嘉茗被动欣赏了戴在自己手里的这枚戒指,是很好看,她喜欢蓝色,更何况这还是颗蓝钻。还没戴多久,就被他摘下,随即又被试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尺寸竟然也刚好。
“两个手指都可以戴,还挺实用。”
许嘉茗被他逗笑,第一次看人这么用实用的。
陈岩没有给她摘下,任由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这东西没法退,你要现在不戴就收起来,留到以后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