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从去年的圣诞假期开始,就时常不在,找不到人影。急事会处理,都知道他人处于休假状态,没什么事也不去打扰他。
假期久到像是上半年,就把一年的假给休完了。
之前这个念头只是闪现了一下,陆逊也没想到,竟成真了。
先是之前的一个周六,下班前老板说有事下周一讲,他这是不来公司的意思。见老板要休息,要干活的陆逊周日也姗姗来迟,十一点才来加班。结果,他发现老板已经在办公室了。虽然自己是来加班的,但被发现了晚来还是有些尴尬。不过这种小事,老板从来不会说什么。
从那一天起,老板几乎就没有过周末和休息。
之前老板在和不在公司的时间几乎是一半一半。现在,除了必要的出差,老板只要在北京,都会来公司。没有应酬时,晚上还加班。
这种作息,都让陆逊有了种错觉,老板就像是个普通的打工人。除了早上来得晚些,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公司。通勤一样要遭遇堵车,不管买的房子有多贵,就是用来睡觉的地方。
当然,这是种愚蠢的错觉,特别是陆逊做错事被骂的时候。
老板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细致地抓工作了,格外看重手头的这件事。毕竟公司到了这个规模,老板必须抓大放小,用明晰的规则去做管理。
陆逊跟老板算早的,他知道,这种对细节的严苛,在老板身上并不罕见。那时公司已经熬过起步阶段,上正轨了,而且老板有一个好的背景,资源都是送上门的。
当然,这也并不全然是好事。把你当有钱的傻子来坑蒙拐骗的不少,区别就是这种量级的诈骗更高明些。资源也不能乱用,不然一开始就在给自己埋雷。而且哪个给你送一百的人情,是只要你还两百的?
在资源的利用上,老板是极其谨慎的。
当时拿到了个大项目,陆逊也被老板的落地能力震惊。每个结点都盯着把关不说,什么活儿都干,哪里紧急了就自己顶上,方案都亲自写过。他的惊讶点在于,二代们天然擅长资源的整合利用,也天然地轻视落地执行,没法这么亲力亲为,去干一些看不上的小事。
老板也能吃得起苦,紧要关头,一天十六个小时的工作量,实打实地投入。但陆逊知道,于老板而言,工作量大也许不是苦,苦的是精神上的煎熬。这个量级的大项目,只能成功。
很多时候没有重来的机会,一关不过,就没有下一关给你闯。
在项目最煎熬的时候,陆逊几乎都没看到过情绪化的老板。兴许压力都发泄了再来面对下属,但下属事办的不好,照旧会被骂。
管理层说话做事,兴许还要讲究个艺术性,让人揣摩自己的意思。老板不会,因为他没有这个时间,必须快速地给出反馈。
做下属,虽不免要去猜测老板的心思,但陆逊的经验是,尽量就事论事,被骂完,改了就不要往心里去。老板只要用你,就是信任你。
上次一个粗心的错误,被训了陆逊也没当回事,下班前照例来汇报工作。
一进办公室,陆逊就灵敏地嗅到了烟味,老板办公室从来不会有烟味。可走近时他看到了办公桌上烟灰缸里被掐灭的半截烟。这像是老板的风格,不抽完就掐了,估计就过个瘾。估计是累了,已经七点多了。
陈岩扫完了他已标记了重点脉络的文件,合上放到了一旁,“这条线到这就够了,下一个吧。”
这是要赶进度的意思,陆逊点了头,“好。”
“下班吧。”
陆逊见他这也没赶着工作的样子,与他闲聊了句,“老板你还不下班吗?”
陈岩是有点累,刚刚办公室想提神,点燃烟头时就知道这是借口。但他还是忍不住,抽了两口才掐掉,“过会儿,晚点有个酒局。”
“明天周六,你不会还一早准点来上班吧?”
“那我给你放个假。”
“别,我没这意思。我喜欢周末上班,公司人少清净。”
陈岩笑了,“好,那你早点过来自愿加班。”
他这是难得的有了心情跟自己开句玩笑,陆逊接了话,“好嘞,我明早来顺便给您带杯咖啡。”
陈岩看着烟灰缸,烟味很难消散,“那你再顺便帮我带点橙子过来。”
虽没明白他这逻辑,陆逊就应下了,“好。不过您还是多休息、注意身体。”
“行了,你早点回去吧。”
陆逊道别后,就站起身离开,但关门时,他莫名感受到坐在办公桌后的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寂寞易消遣,孤独难排解。此时的孤独,可能都无法用野心来填满了。
陈岩结束酒局后,司机将他送回了家。
喝的不多,但还是口渴,他倒了杯加冰的苏打水,直接灌下了一大口。走到客厅,看着茶几上的新鲜花束,他没有意外。
上次保洁过来打扫卫生,扔掉凋谢的花束时,又买了应季的花插上。他看到后没有说什么,家中就一直摆着鲜花了。
其实这是种浪费,在他这,观赏价值都没多少。他只是回家后,坐在这喝完一杯水,瞧上一眼,就去洗澡睡觉。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一旦察觉有失眠的征兆时,就会再工作会儿,累到极致,容易入睡些。
她在这时,他会有担忧,与恐惧之下隐约失控的征兆;此时,他已经全然没有了。
每个深夜,陈岩坐在这一口又一口地喝冰水时,他无比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掌控着进度。克制着、忍耐着,就是他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