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吗?”
“会。”陈岩走出了林子,往家门前的草地方向走去,“没事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后,摘掉耳机时,鱼丸回过头来蹭着他的腿,围着他转来转去,陈岩以为它这是不满意刚刚自己分心打电话。摸了它的头,说了句sorry,下次专心陪你。
然而牵着走到草地上时,看着越来越热情的鱼丸,他才反应过来,它想干什么。
此时他却忽然想起那个女孩,仰着头对他说,你就不能多陪它玩一会吗?挂着泪痕的脸,吩咐起人来都像是在撒娇。
可惜,他说没有这个习惯,就没有这个习惯。
鱼丸还记得上一次这么撒娇时,主人就陪它玩了玩具。然而这一次,直到被牵到了大门口前,它才放弃了幻想。在强悍的主人面前,它连闹脾气都不敢。
回到家中就脱了外套,屋子里暖气充足,燥热半分没减,陈岩拿了杯子去制冰机内铲了大半杯的冰块,再倒了苏打水填满了冰块间的空隙。
他没那么爱吃羊肉,但也不讨厌。这还是入冬以来第一次吃,没想到这么热。他直接端着灌下了大半杯,才稍以缓解。
将剩下的苏打水倒进杯子中,顺手捏扁了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他端着冒着气泡的水杯走到窗前,开了半扇窗透气。
他并不惊讶许永成的暂时不开口。一是没必要上来就把所有事给交代了,是要一点一点吐的,还有些是永远不能说的。二是,这个人的性格特点。
像许永成那样的商人,占比不低的一部分人都是草莽出身,没什么文化。脑子活络到没边,也没什么底线。
许永成不同,出身贫寒,考上了很不错的大学。念了数学,读书时还在报刊上发表过文章。刚毕业后也并没有从商,留在了大学里工作。
只是种直觉,这个人会更有气节一点,更有底线一点。
他盘算完一堆事,冰块也融得差不多。刚刚天际边的一道金黄也消失,外边的天彻底黑了。
口中的苏打水淡的没味,陈岩的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她叫许嘉茗。
戒心重,不是个坏事。
可当她说没有必要时,还有那尴尬与避之不及的神情,他能确信,对她,他的防备心过重了。
想想挺可笑,他至于这么提防一个女孩吗?
他从不在乎被任何人误解,那是别人的问题,不是他该负责的东西。
那句话,确实是他说出口,也确实是会被误会的,因为他的本意就是如此。
知道了她的名字,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个城市于他,毫无夜生活可言。
他关上了窗,杯子丢在了柜台上,去洗了澡。
周卓在这呆了三天,就因为突然的工作要改签了回去。回到纽约,他也有些social的聚会要参加。
许嘉茗虽然口中说着等你成大律所合伙人了,我见你一面都得按预约排到三个月以后。但心中还是松了口气,她真挺怕他特地留在这陪她过节的。
不过这好像也算是这几年她第一次一个人过圣诞。
公寓的大堂里早已放了棵圣诞树,这里一向会搞气氛。之前她期中赶作业晚归时,打着哈欠进了公寓,瞟到沙发旁茶几上的蜘蛛网与小鬼人时差点吓死,后来才反应过来是万圣节快到了。
可惜邻居圣诞也好像没有出行计划,不然就可以把狗寄养在她这里了。
到家时已经八点,有点饿,想吃点清淡的,冰箱里有腐乳,她就用电饭锅煮了一锅粥。等待的功夫去洗了澡,出来盛了粥,坐下时才拿了手机来看。
有人给她发了条微信信息,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最近怎么样?
是爸爸的员工,跟了爸爸许多年,在公司,级别上不算低。以前她回国时,爸爸还派他去机场接过她。也是因为接过她,才顺便加了微信。备注是王叔叔,她一时都记不起他的真名。
从爸爸出事至今,没有人联系过她。
爸爸一向对她很保护,从不与她说他的生意,也很少会带她去公司。
她不应该回这条信息,但她还是放下了筷子,回了「挺好的」。
对方几乎是立即就回复了:方不方便打电话?
此时许嘉茗却忽然想起了从前在一起做字幕组翻译的网友,那个网友还上网做音频节目,但都使用变声器。她当时很好奇,说你又不露脸,还要变声干什么。网友说,万一现实生活中人听出了我的声音呢,而且语音识别跟人脸识别也差不多啊。
她回复:不方便。
这个王叔叔接着问:你那缺钱吗?你爸爸叮嘱过我,钱上面,你不需要担心。
就这一句,许嘉茗确认了他来者不善。
她还是回了:不缺。
看着对方那头正在输入又消失,等待了好一会才发来了信息问:你爸爸有跟你说过什么吗?现在公司的人都在想办法救他出来,我也是实在没法办法了,才来问问你。
不论是敌是友,问一句爸爸现在怎么了,也许都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不论真假。即使是假的,也能寻着逻辑倒推去得到些真的。
但她花了好久,才克制住了这种巨大的冲动,回复了对方:没有。
许久之后,对方回了最后一句:好的,你早点休息。
一碗粥早已没了温热,她也没了任何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