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没有了下一次。
当面顺便问一句,许嘉茗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更何况是再特地跑一趟。敲了大门讨要薪酬,她实在做不出来。
两百刀又不是一大笔钱,虽是对方说好的价钱,但之前给的已经绰绰有余了,她不必再计较。在这种小事上,她一向只算自己的账,不算别人的。
她也并不想再接触那户人家,算得上所谓礼貌,说话温和,规则清晰,给钱大方。但有一些地方让她不是那么的舒服。比如那个陌生男人审视的目光,比如他口中的「李姨」,从来没有告知过一句称呼。
倒不是理解,她也没那么介意,那是个完全不同的阶级而已。将人以职能为区分,出于修养给予人表面的尊重,始终与人保持着不可打破的距离感。服务他们的人,要知分寸,若是逾越一步,轻则被提醒,重则连逾矩的机会都不再有。
这没什么不对,兴许对服务他们的人来说,是件幸事。若有机缘,只要能力够、做事本分,就能获得高于市场的回报。若是经年累月地服务久了,他们生出一丝情分,一点垂怜都够本了。
而她,生活暂时落魄了,却还没习惯,沾染着以前的旧毛病而已。保不准别人看来,就是假清高。
这种「旧毛病」的养成,一部分是来自她的爸爸。
早在中学时,爸爸就跟她说,远离学生组织和活动,更不要混圈子,关起门自己玩,交些说得来的朋友就够了。尊重,不是别人给你的,是自己给自己的。
她听进去了,才大学,还没进社会时,就看到了一部分人积极融入所谓的富贵圈层,会来事,积累着人脉,深感自己不是这块料同时,想的却是小时候爸爸说的那句,大不了去卖包子呗。
哎,就是都快经济紧张了,这点清高,怎么还抛不开呢?
少了两百刀,却看到个长得还挺帅的男人。虽然不过两天,她就彻底忘了那人长什么样。
这次陈岩提前过来,李月兰可忙活了两天。
家里虽然平时就挺干净的,但她还是又打扫了一遍。将床单被套都给换了,再将制冰机插上了电。这孩子,平日里都喝冰水,这大冬天的也不例外。
买完菜回家时,她就看到了陈岩正在外边遛狗,一时心情挺复杂。
这个孩子,几乎是她照顾大的。那时她三十出头,老公死了,托了一个贵人介绍,去了陈家做保姆。
那样富贵的家庭,孩子很少见到父母。好像是三岁时,他的父亲就在外省工作,母亲去了国外读博。
那时家里有条狗,他很喜欢它,放学后,作业还没写,都要陪它玩一会。
后来那条狗意外死了,她至今都记得他看着狗的眼神,才六岁,就如此悲凉。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养过狗。
现在这条狗,是今年他妹妹抱回来的。那时他挺生气,说你没法亲自照顾它,就不要养,不要放在这让别人来给你操心。
但最终还是留下了鱼丸。
那段时间他刚好在这,狗的吃喝自然不愁,还请了人来训练它。但他就是不理它,不陪它玩,也不遛它。直到他要走的前两天,忽然带了狗出去散步。
从那以后,只要陈岩在这,都是他亲自遛狗。他跟狗的相处时间不长,狗却跟他最亲。不过要她说,狗这东西,太聪明了,知道这个家谁最大,就讨好谁。
李月兰减速开进了车库,接下来,她可有的忙了。
没想到老板落地后的第一件事是遛狗,他在飞机上时大概率没有睡觉,因为王潇文收到了他发的邮件。
在这样有阳光的天气里散步是件享受的事,王潇文跟在他后面,讲了几句关于他邮件内容的工作安排。
陈岩简单回答了两句,就暂停了他的工作模式,“行了,暂时不急。他们一会儿检查完就给撤了,车给你留下。放两天假,出去转转。”
王潇文倒是没想到刚来,老板就给放了假。不过老板从不是苛刻的人,为人打一份工,薪酬待遇只是最基础的考量。而一个具有人格魅力的老板,是能让员工拼全力为他做事的。
为老板做事两年多,王潇文能感受到自己逐步被老板信任,给资源与机会,在风险范围内为他兜底让他放手去做。当然,前提是,他做得足够好。
最终将他收为自己人的一个标志是,让他代表自己去见一个重要位置的人物。王潇文第一次见这种级别的人物,心里没底。而老板似乎知道他的忐忑,花了半个小时帮他预设了对方的言语与行为,拆解了动机一一给出应对措施,几乎是手把手在教他了。
从精准的战略、做事方法论,再到人情世故的应用,王潇文都暗自佩服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这些,可能来自历练,也可能来自他的家庭,旁人又哪里有这些机会呢?
“好,谢谢老板。”看出老板不想谈工作,王潇文笑着跟他闲聊,“刚刚那个女孩站在那,不走也不说话时,我差点还想多了。”
陈岩牵着狗绳,它今天被溜了两次,活动量应该是够了,“什么?”
“万一她心怀不轨,怕您没防备,可能不安全嘛。”
陈岩笑了,他也这么想过,但随即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她不会。”
“为什么?”
“她差点连狗绳都牵不住,体力上就不行。”
陈岩看了眼地上的飞盘,是新的。他之前买了一打放在家里,按照李姨的习惯,用完之前,都不会去买新的。
“原来这样,我还真没注意。”王潇文想了想,还是有点奇怪,“这儿的大学生打工,收入应该不要交税吧,为什么不要转账、非要现金啊?”
想起那个女孩连提出要钱都有点不好意思,陈岩不觉得需要把她想复杂了,有点单纯,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而已。估计这也是李姨请她来遛狗的原因,李姨用人他不过问。
连小事都算不上,他用不着去想她的动机,敷衍了句,“不知道。”
渐入深冬,越来越冷时,也进入了期末季。
不仅有考试,还有两个小组作业要完成,都赶到了一起。校园里的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咖啡味,图书馆拥挤不说,附近咖啡馆里都坐满了抱着电脑的学生。
许嘉茗干脆呆在了家,客厅温暖舒适,之前买了张小圆桌放在了朝西的窗边作饭桌。此时复习就坐在那张桌子上,累了抬起头时就能看到天边的云。可惜,最近天连着阴,只有一片愁云惨淡。
也许她是不理智的,于现在的她而言,高层的单人公寓,算得上是个奢侈的消费品。
但她愿意打工、愿意在别的方面省一点来满足这个消费欲望。到底想留住点什么,她也不知道。
写完实验报告后,天都黑了。她终于站起身,揉了酸痛的腰,料理台上放着中午吃剩的披萨。是在超市买的冷冻披萨,挺便宜,味道也不差。懒得再用烤箱,她直接放进了微波炉里加热。
冲了杯巧克力,正往里放棉花糖时,她接到了周卓的电话。
“喂,放假了吗?”
“还没呢。”听到了电话那头的键盘敲打声,她问了句,“你在加班吗?”
“没有,回一个同事的消息。”周卓按下了发送键,就合上了笔记本,“你圣诞怎么过,我爸妈还问你要不要过来?”
“不用啦,谢谢他们。”许嘉茗暗暗记下,节日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在家过吧。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怎么突然要给我送礼了?但我不缺钱,也没什么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