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饵已放出,接下来只需耐心等待鱼儿上钩。
眼看十五将至,赵眠抽出时间,亲至药房探查白榆炼制解药的进展,魏枕风也跟了过去。
药房内烟雾缭绕,瓶瓶罐罐堆满一屋,地上潦草地倒着几个草笼,隐隐还能看到干涸的血渍。
魏枕风一进屋就踩到了某种滑腻腻的东西,低头一瞧,原来是刚剥下来的新鲜蛇皮和半截蝎子的小尸体。
魏枕风沉默片刻,把脚从蛇皮上抬起:“突然觉得不告诉我解药的配方也挺好的。”
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啊,真的能给人吃么。
白榆听见小王爷的声音,从浓雾中探出脑袋:“王爷来了?”
沉迷炼药的白榆和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青丝长发悉数挽起,只用一根试毒的银针盘在脑后,不施粉黛的脸上灰了好几块,眼下两团乌青,显然是没睡好觉。
赵眠强调:“孤也来了。”
“殿下?”白榆连忙用裙摆擦了擦手,不知从哪里搬出张椅子,还要给赵眠沏茶。
“不必麻烦,孤只是来看看你,马上就走。”赵眠道,“解药炼制得如何?”
白榆一脸欢喜:“进展喜人,殿下。按照现在的速度,说不定能提前几日炼好解药,届时殿下就能好好过一个上元节了。”
赵眠深感欣慰:“不错,但你也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方为上策。”
“殿下所言极是。”魏枕风附和道,“今日雪停放晴,白神医不如约上云拥花聚去逛逛街?东陵京都还是有很多新鲜玩意儿是北渊和南靖没有的。至于开销及花费,记在本王账上即可。”
白榆笑着摇摇头:“多谢殿下和小王爷挂念,属下不累。”
魏枕风微笑道:“神医不必逞强,就这么说定了,本王马上让云拥花聚来陪你。”
白榆:“……”
赵眠默许了魏枕风的建议,急不是急这一日两日,白榆也的确需要休息。
白榆把两个主子送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殿下,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她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一个瓷瓶,交给赵眠,不太放心地问:“殿下知道怎么用吗?”
赵眠心领神会地点头:“有劳。”
魏枕风好奇地凑过来看:“这是何物?”
赵眠刷地收拢掌心,淡道:“你不必知道。”
白榆先是结结实实地补了一个长觉,然后就被云拥花聚拉着去逛街了。
三个姑娘逛了大半天,买回来不少新鲜的稀罕物,有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还打包回来了不少热腾腾的吃食。
赵眠吃着刚出炉的鱼腩饼,心道果然还是女孩子贴心,像他亲弟出宫玩耍回来只会给他带陀螺。
此外,姑娘们还和殿下王爷分享了一桩趣事。
当日小王爷在兰月厢出尽风头,不仅成为了京都世家子弟的焦点,也成了贵妇们的谈资。尤其是他脸上那不常见的双泪痣,先是被教坊司的娘子争相效仿,然后不知怎的又传进了贵妇们的圈子,搞得现在是人是鬼眼下都有一对双泪痣。
魏枕风本人对此深感无语。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还能引领京都妆容的风潮,是不是离谱过了头。
“这两颗泪痣究竟有什么好的?”魏枕风郁闷地说,“要不是会留疤,我都想把它们点了。”
负雪楼之人最重要的就是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因为容貌太容易被记住,魏枕风用自己脸的时间极其有限,只要在外办正事,脸上都要糊上厚厚的一层,他都快烦死了。
赵眠为之一震,惊讶道:“你这是什么胡话——你疯了?”
魏枕风难得有个优点是他欣赏的,还要把人家点了,有重病吗。
小王爷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让太子殿下有这么大的反应:“谁疯了?我?”
赵眠晓之以理:“你也就一张脸能惹人喜欢,为何总是要折腾来折腾去。要是没了这两颗痣,你可就好看得没那么与众不同了。”
除了上月十五,赵眠在他威逼下吐露心声说看着他的脸能吃下饭,这还是赵眠第一次夸他长得好。魏枕风不由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那一对从小到大给他带来了无数麻烦的双眼泪痣,问:“这么说,你喜欢它们?”
“嗯。”赵眠坦然道,“我还算喜欢。”
魏枕风都做好了被赵眠嘲讽的准备,没想到人家竟然承认得如此痛快,倒让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了。
太子殿下直白起来的时候还真是……令人有些招架不住啊。
魏枕风思索半天也没想出来该如何回应赵眠的这份“喜欢”。万幸,这时正事找上了他们。
安远侯前来禀告:“殿下,北渊使馆那有动静了。”
魏枕风松了口气。还是办正事好,目标明确,简单直接,不像他和赵眠的私事,时不时就让他心绪复杂,无所适从。
正事一来,赵眠也没心思再去管魏枕风双泪痣的死活了:“嗯,动手罢。”
从兰月厢回来后,顾如璋之印一直被存放在北渊使馆。它就放在库房中,没有人严加看守,静静地等候着鱼儿上钩。
今夜,它终于等到了。
赵眠和魏枕风赶到时,北渊使馆的护卫已经和刺客打成了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为了看清情况,魏枕风带着赵眠来到瞭望塔,居高临下地看戏。
圆月高悬,皎洁月光下的战况一览无余。
刺客大约有十余人,身着黑色夜行衣,以黑布遮半面。这些人各个身手不凡,尤其是为首的青年,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已经拿到了顾如璋之印,一手护着,另一手拿剑,还能以一敌多,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敌我之间。
“这身手,绝了。”魏枕风夸赞道,“不过,此人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啊。”
赵眠语气淡淡:“是么。”
魏枕风被青年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只见他刚击退了两个负雪楼的暗卫,又被云拥和花聚前后夹击。
青年发现自己的对手换成了两个姑娘,挥剑的动作停滞了极短的一瞬,再出手时,力道和速度明显小了几分,且大部分时候只是一味地防守格挡,偶尔出剑也避开了对手的要害。
难道这西夏刺客还是个惜玉怜香的浪荡公子哥?
魏枕风沉吟片刻,全部明白过来了。赵眠这一招看似是引蛇出洞,实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他笑道:“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赵眠道:“说来听听。”
魏枕风问:“无论何时何地都守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沈护卫今日去哪里了?”
赵眠轻哂:“你才发现。”
青年身手虽好,但架不住北渊人多势众。眼看自己就要被负雪楼之人团团包围,青年顾不上同伴,当机立断地将印章收入胸口,踩着敌人的肩膀纵身跃起,翻过高墙,矫健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中。
花聚大喊一声“追”,和云拥一道,率先追了上去。
赵眠道:“此处戏已落幕,换个地方继续。”
此时已是深夜,大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家家户户早已熄灯入睡。青年事先踩过点,对出城的路线了如指掌。他极速穿梭在屋顶房檐之间,云拥和花聚在他身后紧追不舍,渐渐被他甩在身后。
眼看马上就能出城,青年再次加快了速度,不料变故横生,在他前方的必经之路上,十几个黑衣大汉忽然从天而降,每一个都手持利器,明显是有备而来。
青年及时刹住步伐,未拿剑的那只手警惕地护在胸前,嗓音低沉:“谁。”
“这话应当是我来问你。”为首的大汉粗声粗气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抢顾太傅的东西?”
青年冷声道:“与你无关,让开。”
大汉咧嘴一笑:“这好说。小兄弟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我们从渊贼那拿到了首辅之印,我们感激你这份情,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把你胸口的那枚印章交出来,我们不仅能放你一马,还能替你把追你的两个丫头解决了,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