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两人回到马车旁,看到欢瞳和花露肩靠着肩坐在马车外头。欢瞳指着夜空中绽放的烟火,兴奋高呼;花露双手托着脸,安安静静地欣赏着美景,陶醉之余又忍不住想,要是陆小侯爷在天上也能看到上元节的繁华就好了。
这两人一静一动,相比之下咋咋呼呼的欢瞳就显得没那么稳重了。欢瞳比林清羽小一岁,算起来也近弱冠了,还是少年心性,没什么心思城府。顾扶洲和欢瞳同龄,虽然大多数时候不着调,但该沉稳的时候决不含糊。
就像现在,两人刚互表心意,顾扶洲似乎没有多激动,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要不是听清楚了他的答案,林清羽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误会了——或许顾扶洲没那么喜欢他。
林清羽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不瞎,顾扶洲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都看见了。他也不傻,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顾扶洲为了回到他身边能自己给自己下毒,再困也要送他上班,冬日清早能立刻从被窝里爬起来给他倒茶。倘若这还不是喜欢,天下哪还有什么有情人。
那么,顾扶洲为何这么安静?
马夫看见林清羽和顾扶洲,道:“将军夫人回来了,现在是要回府吗?”
林清羽看了顾扶洲一眼,顾扶洲反应慢半拍地张了张嘴:“回……吧。”
林清羽隐约明白了一些,不由地无声一笑。他率先上了马车,清淡的药香一远离,顾扶洲回过神,一把抓住欢瞳,急切地问:“我看上怎么样?”
欢瞳疑惑道:“什么怎么样?将军看上去和平时差不多啊。”
顾扶洲沉痛道:“可是我觉得我就是个傻子,连路都不会走的那种。”
花瞳仔细打量着顾扶洲:“将军这么一说,我看您是比平时僵硬了不少。”
顾扶洲背脊一挺,整个人更僵硬了。这时马夫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方才我看将军和夫人一道走来,将军好像是同手同脚走的。”
顾扶洲:“……”
林清羽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还不走?”
顾扶洲深吸一口气:“来了。”
一进马车,四周的嘈杂声瞬间变得模糊。门再关上,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方天地。顾扶洲在林清羽身旁坐下,马夫吆喝一声,马车便跑动起来。
林清羽的气息再次萦绕在顾扶洲身周,顾扶洲喉结滚了滚,道:“清羽。”
林清羽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嗯?”
“我刚才说我要和你拍拖,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你真的听见了吧。”顾扶洲不太放心,再三确认,“我说……”
“你说‘我要,我愿意。我中意你好久了,我看书的时候就中意你,你死的时候我问候了作者祖宗十八代。我愿意为你早起,为你打架,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赚的钱全都给你花。我会保护你,就算你半夜吵醒我我也不会对你发起床气;我喜欢等你,喜欢看你下毒,我喜欢听你说话,我希望你永远开心……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林清羽一字不差地复述顾扶洲的话,“这些,我全都听见了。”
顾扶洲愕然,难以置信道:“不是,我说的这么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吗?为什么‘保护你’后面是‘不会对你发起床气’,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林清羽眼睫抬起,忍着笑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顾扶洲垂下眼帘,郁闷道:“我刚刚,真的一点都不苏吧。”
林清羽时刻不忘学习顾扶洲的家乡话,好奇道:“‘苏’是帅的意思吗?”
顾扶洲点点头,生着自己的气,十分懊悔:“唉,我也想表现得游刃有余,谈笑风生,那样才比较帅啊。我都想好了,我要用诗词向你表明心意,装一波风雅,再说一个风趣的笑话缓解尴尬的氛围。可是我第一次告白,没什么经验,我太他妈紧张了。”顾扶洲低声笑了笑,嗓音低切,“你别嫌弃我啊清羽,以后我会努力苏起来,不给你丢脸。如果你觉得我的告白太混乱了,我可以再告白一次。但你要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不用了。”林清羽扬起唇角,“我觉得方才就很好。你很帅,我很喜欢。”
顾扶洲一阵恍惚,好一会儿才道:“那我,是得到你了吗?”
林清羽脸颊微红,握住顾扶洲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手:“嗯,你得到我了。”
刹那间,一种震颤的感觉传遍顾扶洲全身,麻痹了他的心脏,他的四肢,他全身上下每个角落。
而林清羽仅仅是握了他的手而已。
告白之前,两人也握过手,甚至抱过,睡过,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点即燃。
这就是和喜欢的人恋爱的感觉吗,有点……上头啊。
他们近子时才回到将军府。时辰太晚,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累。洗漱更衣之后,顾扶洲站在上下铺前纠结着。
定情第一天就睡一张床,会不会太快了。顾扶洲试探道:“那清羽,我上去睡了?”
林清羽一顿,颔首道:“好。”
待顾扶洲上了床,林清羽便将烛火吹灭。屋子里暗了下来,唯有清亮的月光伴着檐下灯笼的光芒从窗边洒落。
这一夜,林清羽虽然累,却没什么睡意。上铺一直没什么动静,一想到顾扶洲可能早就在呼呼大睡,他更是睡不着。
初初两情相悦,竟会让他一个男人如同少女怀春一般,夜中辗转难眠。情这一字,果然不容小觑。
林清羽直到天快亮才睡过去。睡梦中,他听见有人在唤“将军”,睁开眼一看,是欢瞳在叫顾扶洲起床。
从前都是林清羽叫顾扶洲起床,今日连他都起晚了,欢瞳只能硬着头皮上。欢瞳不想吵醒自己少爷,故而声音压得很低,结果没把将军叫醒,反而扰了少爷清梦。
林清羽坐起身:“你去准备将军的官服,我来叫他。”
顾扶洲被林清羽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打着哈欠下了床。他注意到林清羽气色不太好,睡意立刻消了一半:“清羽,你昨晚没睡好吗?”
“嗯。”
顾扶洲低头看着林清羽为自己穿衣,问:“为何没睡好?”
林清羽抬眸扫他一眼:“你觉得呢。”
“原来心慌的不止我一个啊。”一夜过后,顾扶洲似恢复了正常。只见他嘴角扬起笑,道:“我看林大夫那么淡定,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还以为定情一事对你来说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