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怎么没有觉得失途谷的地面这么硬呢?”宁谷躺在九翼老巢的一个小洞窟里, 看着洞顶。
“你在失途谷睡过觉么?”九翼坐在旁边,靠着洞壁看着他。
“睡过吧,”宁谷想了想, “坐着, 也躺过, 连川也睡过……不,他是晕过去了,还有床呢。”
“你是让我现在给你去找个床吗?”九翼说,“你谁啊?”
“救世主啊。”宁谷看了他一眼。
“别看我, ”九翼说,“快睡, 睡着前看我, 我怕你睡着了梦到的是我。”
“那你就太看得起自己了。”宁谷说。
“睡不睡?”九翼说。
“我睡得着吗!”宁谷火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连川现在什么情况我都不知道, 春姨和龙彪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我躺这儿睡觉,你说我睡得着吗!你睡得着吗!”
“睡得着啊,”九翼笑了笑,“我又不关心那些人。”
“吹吧。”宁谷坐在地上,低下头叹了口气。
“喝点儿水吧, 平静平静, ”九翼站了起来,过去旁边给他拿了一杯水过来,“不行的话我给你弄点睡觉的药来。”
“不了,”宁谷接过水,喝了一口,“我怕你趁机改装我……”
九翼一拳砸在了宁谷太阳穴上。
宁谷倒在了地上。
九翼在他倒地之前接住了他手里的杯子, 回手递了过去。
洞口伸头探脑的福禄跑过来接过了杯子:“老大,你把他打死了?”
“滚,”九翼看了他一眼,“我看你脑袋也改装了得了,反正也是空的!”
“晕了。”福禄蹦过去在宁谷鼻子下面探了探。
“你给我出去!”九翼说。
福禄把杯子放回原位,转身跑出了洞窟。
“救世主,”九翼把宁谷扶正躺好,“醒了以后不要找我麻烦,我没那么多时间哄小孩儿睡觉,再晚我怕你救不着连川也要跟我拼命……”
宁谷闭着眼睛,看上去状态还可以,不像是被打晕的,就像睡着了。
九翼随便拎了块毯子垫在了他脑袋下,坐回了角落里,靠着洞壁继续看着他:“我一直觉得没什么牵挂才能是优势,现在看来,有牵挂才是无往不利……看你的了。”
没时间了。
宁谷顺着一条金属的白色走廊一直往前跑,两边是他曾经见过的墙壁,是他看到过四张“宁谷”画像的那条走廊。
他要找连川,应该不是这里,这里不是连川现在所处的位置。
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连川!”他一边跑一边吼了一声。
接着就觉得脚下的地面突然空了,他猛地往下,沉入了另一条走廊。
这条走廊他也认识,他跟连川去城务厅的仓库拿隔热服的时候走过这条走廊。
“连川!”他又吼了一声。
然后停下了脚步。
但地面并没有变化。
……看来不是声控的。
只能继续跑,找到连川再说。
走廊很长,跑了不知道多少个拐弯,他看到了一扇门,也顾不了这是哪里,宁谷冲过去就把门给推开了。
是一个类似之前春三带他去的那个有实验舱的房间。
里面有人。
他看到了刘栋和陈飞,还有雷豫。
三个人的视线都看着前方的实验舱。
宁谷转过头。
看到了一个孩子。
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身上脸上全是黑色的伤痕,有新有旧。
这些伤痕看得宁谷一阵心悸。
这是连川。
“杀了它,你就能出来了。”刘栋说。
看得出实验舱里的小连川左腿已经使不上劲了,单膝跪在地上,但还在努力用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站起来,”刘栋说,“你现在是契合者,杀不了它,你就没有用了。”
小连川抬起头,看了一眼舱外的人。
慢慢站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陈飞低声说。
“放。”刘栋没有理会陈飞的话。
实验舱顶的门打开,一个带着些苍白颜色的人形实验体慢慢倒挂着爬进了舱里。
“我去外面,”雷豫转身,“抽根烟。”
他从宁谷身边擦肩而过,推门走了出去。
宁谷盯着舱里的小连川,那个实验体突然脱离舱顶落向小连川头顶的时候,他猛地往前冲了两步:“小心!”
但实验体还在空中的身影突然一顿。
小连川居然用刚才已经使不上劲了的左腿猛地一蹬,向后翻跃而起,右小腿倒勾着踢中了空中的实验体,右小腿处一根黑色的椎刺直接扎穿了它的头部。
参宿四的椎刺。
不过椎刺比宁谷看到过的要小一些。
小连川落地之后,实验体才摔倒了地上,不再动弹。
刘栋啪啪地拍了几下手,转头看着陈飞:“看到了没?”
“嗯。”陈飞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刘栋又用温和的语气问小连川,“疼不疼?”
小连川站了起来,看着他:“没事。”
稚嫩而冷漠的声音让宁谷一阵难受。
没等宁谷再细看小连川的伤势,他已经脚下一空,落进了另一条走廊。
宁谷跑着向前,再次看到门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会看到什么了。
门后依然是实验舱。
十几岁的连川不断跃起,被击中,摔倒,受伤,但每一次,无论看上去多重的伤,他都能再次站起,击杀。
“你要证明你无可取代,你要杀掉所有威胁,哪怕只是‘可能’,你只有活着,才是无可取代的。”
宁谷再次落入下一条走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这样的一条轨道里。
不一样的走廊,不太一样的实验舱,不同的实验体,不同的训练。
唯一不变的是永远都在搏杀的连川,从孩子,到少年,到青年。
受伤的次数越来越少,速度越来越快,击杀的时间越来越短。
眼神越来越冷漠。
宁谷没有听到过他因为受伤发出的任何声音,没有过哭喊,没有过求助,甚至没有哼过一声。
无论是进攻,还是扛下攻击,他永远安静沉默得像是没有生命。
——我只是个武器。
宁谷不知道连川是什么时候明白了这一点,是一开始,还是在不断的痛苦之中,他想象过连川曾经经历什么样的痛苦和黑暗,但从未有像现在这样真切,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手因为绝望和恐惧而颤抖着。
连川有多少愤怒和恨藏在心里。
这些黑暗一旦被敲开了口子,足够连川成为以毁灭所有而存在的仇恨源头。
而连川又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把自己从带着清道夫毁灭无数个世界的轮回里拉了回来。
所有的黑暗都被他再一次压回封存。
连川的确是一个无可替代的强大BUG。
宁谷再一次坠落。
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水柱。
他对这个水柱舱已经很熟悉,这东西贯穿着连川二十多年的生活,时不时就会出现。
但现在这个水柱舱里的液体,是黑色的。
不再是以往能看到连川伤痕累累的身体的透明液体。
“连川。”宁谷走到了水柱舱前,伸手摸到了坚硬的外壳。
“九翼!”通话器里传来了雷豫焦急的声音。